返回第九章 气运(1 / 1)某星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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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小院的大娘携着历风儿和家人向甘乐磕头:“甘乐统领,请受草民一拜!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起良邑,承平依然心潮腾涌,她想从床上下来扶她:“良邑将士,无一生还。甘乐只是苟且偷生,已经无颜面对世人,实在不配受您大礼。”

南桓为了良邑百姓免遭屠戮,硬生生抗了九天,有近四万人成功逃出生天。

何大娘马上制止了她,掩面道:“王侯将相为了这块江山,打来打去,只在乎砍了多少敌军的头颅,夺了多少地盘,谁在乎小民的性命呢。统领菩萨心肠,巾帼英雄,是老天开眼呐!”

甘乐只能无奈的苦笑:“都是乱世浮萍随水依,在其位谋其事,谈不上英雄。”

承平:“虽然现在大桓节节败退,日后定会将良邑夺回,为所有牺牲的人报仇雪恨。”

何大娘:“老婆子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块地到底是北列皇帝的还是南桓皇帝的,咱们这些老百姓不在意。若是说报仇,老婆子的两个哥哥是死在和南桓的战争里。”

何大娘亲身经历过四十年前的一场战争,南桓从一个摇摇欲坠的小国手里打下了涂州良邑这一块领地,涂州城一片尸山血海,她的两个哥哥死在涂州之战中,只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儿子。

承平沉默了。

好像人都是这样,自己受侵略的时候反而振振有词,恨不得向全天下报仇雪恨,却看不见自己侵略别人时。

在百姓心里,不管是南桓还是北列,谁的手也没比谁干净。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尴尬。其他人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一个迫于生计而参军的平头百姓,就算何大娘当着她的面骂南桓朝廷也是情理之中。

承平:“你们恨南桓吗?是南桓夺走了你们的故国。”

何大娘和她的家人却是笑了,她说道:“恨?原先姓刘的当我们皇帝时,连过冬的粮食也要抢去,一年到头都要交不完的税。成了大桓的子民,虽说贪官老爷没少,好歹吃的饱了,打仗了还有兵护着。谁还念着原先的皇帝!”

何大娘见甘乐吃惊,又说道:“这打来打去,分分合合的,两百年前还不是一家人,说不准日后也是一家人。甘乐统领是军人,听不惯老婆子的话,可打仗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不打仗么!”

何大娘的儿媳怕自己婆婆说的话可能惹怒甘乐,忙说:“统领莫怪!我们没读过书,不懂什么道理。婆婆是觉得和北列打仗就像兄弟争家产似的,不管最后争了多少,总归是连着筋。但要是那种浑身长满毛的西洋人要杀人放火,我一个妇道人家,也要和统领一样拿刀把他们赶出去!”

承平却是笑了,对何大娘她们说:“你们是对的,这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

只是世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她现在是一个军人,更是南桓的公主,她的立场就是保卫国土,抵御外敌。

午后,平静的小院里,李承平毫不理会阿莱的威胁,就在门边上候着。

太子的传令兵一只脚迈进大门,她一只脚便迈了出去。传令兵还没开口,她就说道:“有劳了。”

转头一本正经地对阿莱说:“太子有令,承平不得不从,去去就回。”

传令兵累的气喘吁吁,一脸疑惑的说:“统领怎么知道……”

阿莱又气又笑,太子殿下要是知道自己被利用,就是为了对付她这样一个小侍女,一定会吐血吧。自己还要小承平一岁,为什么整天就像老母鸡一样苦口婆心,万般无奈。

李承怿居所里,他支开了所有人,柔声问承平:“你是不是见到了景韬?他和你说了什么?”

承平没有答话,只是愣愣地跪着,眼睛里不见一丝神采,死水般平静。

李承怿心里咯噔一下,装作沉静的问:“他为什么又放了你?”

李承平努力的张了张嘴,像是把带着血的内脏吐出来一样艰难,好一会儿才说:“他说,别死了,好好活下去。”

随后抬头,眼里带着一点决绝的疯狂,看着李承怿说:“兄长,我想领兵杀了景韬!”

景韬这个禽兽不如的——

李承怿的心拔凉拔凉的,心疼的不得了。

“用不着你再上战场,我总有一天去宰了他!”

一个身披铁甲,一甩大红披风的男子大踏步走进屋子。

还好他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没能赶上承平眼神里的戏。

薛焕刚到涂州就直奔李承平所在,也不顾是太子跟前,直接就把跪在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定定看了李承平几秒,感觉自己漏了的几拍呼吸终于能接上了,情难自已的伸手抱了抱她,几秒后感觉脸有些发红,于是又像好兄弟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焕哥,我背上有伤……“她无奈的说。

薛焕立刻放开了他,歉意的笑着摸摸头,接着瞪了李承怿一眼:人家有伤还跪着,是人吗。

薛焕是薛老将军的次子,小时候是李承怿的伴读,武功高强,丰朗俊俏,有勇有谋,是难得的将门新秀。对承平来说,是个一起翻花绳的书童,在军营里对她甚为照顾,比李承怿更像亲哥。

不过,打断了她的表演。

“承平,景韬为什么会放了你?你的伤是和他交手弄的吗?”薛焕严肃的问,紧接着画风一转,傻笑的说:“你真可以啊!我知道你去守良邑差点被你吓死,和景韬正面硬干的人就没有活下来的,你也太强了吧!”

薛焕在按捺自己的情绪的时候就会假不正经,也不知道那个急红了眼又不能离开曲州去救李承平的人是谁。

李承怿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个大傻子。

眼看这戏是演不下去了。骗李承怿已经够了,骗薛焕她有点良心不安,就一五一十把情况说清楚了。看到李承怿尴尬的样子,心里笑的可欢了。

戏精自有天收,他堂堂太子殿下,不能和她计较。

三人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战报又接着传来。

“报!红羽信!”

通传送上的一封加急军报,李承怿看了良久,缓缓放下军报,对他们正色道:“要报仇,恐怕没机会了。”

李承怿一脸高深莫测,在等着他们两个开口。

但他们两个环着手,静静地等着李承怿。结果大眼瞪小眼,愣是没人开口。

李承怿就是这毛病就是当太子惯的,喜欢吊人胃口,当有人一副此话怎讲的恳切语气问他,他也不会如实招来,还要继续卖关子。

李承平:“焕哥,你不是和老将军守曲州吗,怎么突破包围来涂州了?”

薛焕:“太子殿下派兵支援曲州,里外夹击破了曲州的包围,现在东路军撤了两面,曲州守备足矣,我便增援涂州。”

李承平可是足足拖住了景韬九天,九天,足够南桓重新洗牌了。

“景韬虎视眈眈,你居然不增强守备,反而引涂州的兵的去救曲州?”李承平不敢置信的看向李承怿:“此计虽妙,但你不怕我守不住良邑,两州尽失?”

李承怿含着笑看着她:“你是我下的最好的一步棋。”

李承怿突然这么夸她,她觉得有点慌。而且当时她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去的,差不多算遗言,现在让她想起自己说了这么羞耻的话,有点急火攻心。

“集安,你还好意思说呢,承平是你捡来的假妹妹吧!”薛焕对李承怿怒道。

“棋已落盘,物尽其用。要是承平真的出事了,我一定会让景韬陪葬。”李承怿的眼里闪过杀意,接着又笑得如沐春风:“不过呢,承平没事,我也要——”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正色道:“红标信上写,北列皇帝驾崩了。”

薛焕一脸不解:“那又如何?”

李承平却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突然惊笑,对李承怿说:“天助大桓,现在涂州曲州之困将解,我们马上可以全面反击!”

薛焕单是领兵打仗,自是不解其中缘由。军事为政治服务,景韬不仅仅是西路军主帅,更是北列皇帝近年来最属意的继承人,先攻下瓶底关重创南桓,撕开了边境,然后不战而屈人之兵拿下宿关,不管他能不能完成老皇帝收服南桓的心愿,回京也能名正言顺代替景熙入主东宫。

但在这个连连得胜的情况下,皇帝居然突然驾崩,这样一来皇位直接传给了太子,景韬一下子从众星捧月变成了烫手山芋,朝中本来支持他的人要么会临阵倒戈,要么被太子处理干净。

这对南桓来说,是个天降的好事,最棘手的对手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能继续攻打南桓吗?

“是多久前驾崩的?”李承平问道。

李承怿答:“已是十五日前。”

承平说:“太久了,定是有人封锁了消息,恐怕景韬也才刚刚知道。看来北列的太子已经搽干净刀等他回去了。”

呵,在外面为国征战沙场,却要被自己的亲人在背后捅刀。

薛焕道:“我突然明白了!难怪他要袭击中安郡,说不定他的粮草物资已经被切断。我们现在就进攻良邑,一鼓作气夺回失地!”

李承怿说:“不必了,良邑南门无法守,景韬会自己还给我们的。”

薛焕疑道:“这是为何?”

该死,中了卖关子怪的招,薛焕连忙捂嘴。

李承平噗的一声笑了,回他:“父皇驾崩,皇子自是要回去守丧的。”

薛焕又是不解:“就算是皇帝老子死了,这到嘴的肥肉也断不能白白放了。”

李承怿说:“可是在新皇眼里,是一两个他国的城邑重要,还是他的江山重要?景韬交出指挥权,回京奔丧则说明他忠于新皇,可他如果继续作战,便是带头蔑视新皇的权威,抑或者直接带兵篡夺皇位呢?”

薛焕沉思了一会儿,景韬手握北列三分之一的兵权,能乖乖的为人臣子吗?

薛焕问道:“那他到底会不会造反?”

“或许,全天下的人都在等他的答案。”

李承怿一边说一边走出大门,他的身姿挺拔,逆着冬日暖阳炫美的光晕。

国不当绝,他的身上压着南桓近两百年的气运。

他不仅要收拾好旧山河,还要在乱世之中给百姓谋得一盛世。

这场战争,南桓必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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