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阻击湖邑援军一战中,北列的抵抗意志并不强,而且打头的多是老弱病残,轻松俘虏了很多北列的士兵。李承平准备将所有人押回良邑,却看见刘校尉带着士兵正打算砍杀俘虏。
“刘校尉!谁给你的胆子滥杀俘虏!”李承平气急了。
刘校尉不屑道:“甘统领,末将按军令行事,您是要为这些战俘开脱不成?”
她冷笑:“这是哪门子的军令?两军交战,不得对战俘的生命与人身施以暴力,这是是默认的公约。况且天有好生之德,肆意杀戮手无寸铁之人,有违天理。”
刘校尉没好气道:“您应该去当圣人,要么住进庙里,让人给你供奉起来。当什么将军!”
承平眯着眼睛看他,没有与他斗嘴。
刘校尉切了一声,“行啊,您现在是军中的红人了,我可以听您的,但是瓶底关被坑杀的将士可不会答应!你满嘴的仁义道德,是能把北蛮子赶出去,还是能让我死去的弟兄活过来?”
她说:“我也有死去的弟兄。”
接着扫了一眼个个眼中带着杀意的俘虏,说道:“他们已经放弃反抗了,滥杀俘虏只会招致更多的仇恨,又有什么意义?”
刘校尉目眦欲裂:“意义?杀人偿命,给我死去的弟兄报仇。”
承平冷静的说:“北列势如破竹,在瓶底关用虐杀战俘来震慑南桓,紧接着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宿关。而南桓才刚刚有了一线转机,我们有这个本事么?你杀害俘虏只是在泄愤,让敌人消灭我们的意志更强烈而已,不要自取灭亡。”
“好啊,北蛮子杀人屠城是震慑,我杀俘虏怕会招致他们的仇恨,他们就不怕大桓报仇!奶奶的,有胆子侵略别人,就把命放下。不滚回北边去,老子杀光他们!还怕激的北蛮子报复,甘统领未免太没骨气了!”
“我又何尝不想?杀俘不祥,刘校尉连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来劝诫吗?”
“切,妇人之仁!”
她摇了摇头,如果其他士兵和校尉效仿杀俘,这份初胜的曙光还能照亮多久?
她不是没有血性的人,谁不想把肆虐横行的敌军杀个痛快,挺起胸膛把侵略者赶出国门。如今的局面看似一派大好,实际上南桓能不投降求和就万幸了。兵力稀少,弹尽粮绝,饿殍遍野,百里荒烟。到时候惹怒了北列,连和谈都谈不成。
若是从前,刘校尉的军衔压着她,和行伍出身的武夫说理,她就是说破大天还得落个忤逆上司的罪名,现在他们身份相当,还可周旋一二。
“既然我们争执不下,不如这样吧。先请示太子殿下,将所有的战俘集中看管,有闹事逃跑的格杀勿论,看战事发展再做定夺。”
“哪有粮食养着他们!”
承平挑眉看他:“刘校尉也知道我们的情况不容乐观。将来国策有变,跟着吃瓜落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小卒。”
刘校尉心想:要不是当时主和派一直瞎嚷嚷贻误战机,瓶底关能这么容易给了北蛮子吗。朝廷的天说变就变,拿不准明天又是主和派登台唱戏,说不打就不打了。想想景韬英勇盖世,还不是一道圣旨就玩完了。
刘校尉努了努下巴,他也没多忠义果敢,一心想要报效朝廷,贪图一时的爽快和士兵的欢呼罢了,别到时候军功领不到,还被倒打一耙连官都丢了。再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是哪天他落在北列手里,念在他不杀战俘上,还留他一命。
刘校尉一改刚才大义凛然,满脸堆笑道:“哎呀,还是甘统领站的高,看的远。多谢您提点!”
甘乐说了一堆道理他听不进去,一关系到自己的荣华富贵,算盘打得贼精。
甘乐报以微笑:“甘乐一介女子,不懂战争,刘校尉的军人气魄才令甘乐羞愧不已。”
架在脖子上的刀终于是放下了。那些吓得颤颤巍巍的战俘瞬间松了口气。
这些少年本想着在死前说几句“要杀要剐随你便,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你就是放了老子,老子也一样要杀光你们”,现在已经沉默了。
这个女人三言两语就救了他们的命。
投降的大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少年,稚嫩的脸庞上,一双眼睛饱含着惊恐和屈辱。他们被当成炮灰,放在最前面,而那些所谓的战友,一看形势不利扭头就跑。
甘乐命人把他们重新捆绑关押,冷冷的说:
“身为军人,你们到这个地步已经尽职了。不杀你们,也别想有优待一说,敢拿去刀杀别人,就要有被杀的思想准备。谁敢造次,我先拿他杀鸡儆猴。”
“你们已经尽职了”这句话让一个清秀的少年哭了起来,其他人即刻怒骂他没出息。
他含着哭腔问道:“甘统领,但凡有一条生路,我也不想打仗。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死人又能过上好日子啊!”
甘乐心里一沉。
任何人的皇图霸业都该在这个少年的诘问面前羞愧。
包括南桓的士兵,所有人都看着她,都想要一个答案。
天老爷,这要怎么说?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只有南北统一才是让战争结束唯一的办法。就算平息了这一场战争,也还会有下一场,就算没有景韬,也还会有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如果北列没有打下南桓,也许若干年后就轮到南桓打下北列,不就看谁更强么。
甘乐沉默了许久,没有离开,也没有呵斥,只是缓缓的说:“靠掠夺更多土地不能够长久支撑一个国家,而一味的抵抗反击也会让国家瘫痪。这必须改变,让百姓从战争中解脱出来,去耕作,去建造,去经商。”
一个南桓的士兵嘟囔着说:“哪有这么容易呀!就算皇帝答应不打仗,两国打了几十年,这些恩恩怨怨也消不了。”
甘乐感觉自己成了“政委”,不过不是在坚定两国士兵斗争的信念,而是在蛊惑军心。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放在国与国之间再贴切不过了。”她笑着说。
两国士兵眼中望着对方的敌意依然不会减少半分。
如果不用担心亲人朋友战死沙场,不用担心家国被毁,而且还能吃得饱,穿得暖,百姓自然不会去计较一些不出名字的仇人,也不会管坐在龙椅上的人姓什么。
但军人是不一样的。
涂州城内只有李承怿和钟将军坐镇,听闻合安郡大捷,两人拍手叫好。
这一年多了,两国忽战忽停,南桓屡屡受挫,步步后退,这是头次夺回失地。
钟将军对传令兵发布施令:“现在薛将军与任将军驻守合安郡,甘统领与刘校尉驻守良邑。”
“令围攻瓶底关的韩都尉和康都尉带六万人前去支援湖邑,务必要将湖邑守住。”钟将军吩咐道,接着对李承怿说:“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承怿道:“令胡校尉和甘统领速回涂州,如此便可。这里的一切都要仰仗钟将军了。”
钟将军行礼后撸了撸胡子,说:“只要能坚持十五日,宿关自是不攻而破,只怕北列鱼死网破,东路军彭湃杀来......还请您示下,老臣的任务是夺回失地,还是等待.....?“
和谈两个字硬是吐不出来了。
“钟将军戎马一生,莫要自轻自贱。”李承怿噙着笑说:“不如把在东路军来之前把西路军干掉,然后再一鼓作气把东路军也一锅烩了。”
涂州总兵,才刚刚得胜一局便盼着和谈,呵,这满朝文武,有几人真心把家国放在心上?
“老臣哪有那个本身哟殿下!”钟将军吓得连忙下跪,被李承怿扶住了。
钟林却不敢起身。这个太子杀伐果断,做事雷厉风行,谈笑之间取人性命的事儿也不少,太子前两年一直在南疆,直到北列换了景韬成为主将才来涂州,他们谈不上多熟悉,这玩笑话开的太过了,惊得他一生冷汗。
“老臣定当呕心沥血,为大桓蹚一条安宁之路!”
李承怿欣慰的笑了笑:“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钟将军果然有大将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