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怿带着手底下一帮谏臣,天天写折子和参承平的臣子互相对骂,这些不听话的狗,迟早是要收拾的。
天天说后宫不得干政,现在一群臣子管起皇帝的家务事了,玩双标你们是什么君子大夫!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寒风。将宁公主马上就要远嫁他国,又被造谣中伤,你们还要落井下石,实乃豺狼之心!
何况他一想起景韬用联姻的手段把李承平从他身边除掉就来气。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庙堂一器,功抵万臣。
景韬娶走的何止是一个公主而已。
你们全部加起来也没有我妹妹一个手指头重要,还严惩?她就是翻了天又怎么样,再敢骂她就打断你们的狗腿!
本以为皇上不会放任这两兄妹继续欺负臣子,没想到皇上反手就借此机会铲除了慧妃的家族。
不然呢,他能把北列未来王妃关进大牢吗。
于是,李承平继续安安稳稳的看阿莱在厨房做饭,参她的御史在宫门外面挨板子。
皇帝没有下旨给承平什么惩罚,她倒是自己在御书房门口跪着了,说自己任性妄为,连累了那么多赤胆忠心的臣子挨打,心里过意不去。
你杀慧妃的时候,拆屋檐的到时候心里怎么没过意不去?
皇帝:“平儿,宫里谣言四起,说你与英王不清不楚,此关系到南桓的颜面,你也该禀报父皇为你妥善处理。怎么可以在宫中动武,成何体统。”
李承平咬住下唇,小眉头一皱,几欲哭出来:“儿臣心中委屈。儿臣前不久才因为要远嫁伤心到夜半昏倒,后脚就有人传这样的谣言。儿臣保家卫国,不是让这些人吃人血馒头的!”
皇帝微皱眉头,看来并不是对她的遭遇无动于衷。
李承平知道他不先说慧妃之死,就是不想提起端妃以及她的生母。
还不等皇帝发话,她又说道:“儿臣要嫁到北列,已是肝肠寸断,几欲往生。还在宫里频繁梦见早去的母妃,恐怕会撑不到出嫁之时。”
开门见山,皇帝眼微眯,她这是以命相逼。
李承平跪下磕头:“儿臣有三个心愿,还请父皇成全。”
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作为一个父亲,面对李承平,他仍旧是有愧的:“说吧,朕尽量满足你。”
承平低着头不说话。
皇帝叹了口气:“你且先说来听听便是。”
“第一,儿臣的随嫁需要十个南桓顶尖的厨子,做首饰的匠人,裁缝,以及南桓的特贡特产,比如东海群岛的辉夜珠,涂州的雪芽茶,怒海湖的宝石等等,还有一些普通百姓用的东西,可能是铜灯,绣品,亳州笔,潭轩纸等。儿臣认为,两国积怨已久,通商之前还需在上京先打点好北列的权贵,并且用小范围的商品交易先稳固好两国百姓的关系。”
皇帝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如此甚好,思虑周全。朕本有意下旨封你为驻北列的外使,通商之事由你来负责。”
承平微笑道:“儿臣先谢过父皇。第二,母妃去得早,儿臣在宫外长大,不懂礼节也不与人亲近。在宫里给母后惹祸,不得母后欢心。思来想去,长嫂如母,儿臣原与太子相交甚好,想要搬到东宫去住,他的妻妾为人端正大方,心思细腻,想要请皇嫂为儿臣打点出嫁的事情,教养儿臣。”
皇帝思虑了一会儿,长嫂如母?太子妃身心懦弱,长久称病,就是交给她也要假手他人可是她已经惹了皇后,也得有人替她操办婚事。
“朕也允了。你可不能再惹是生非,不然朕只能让你去牢里待嫁。参你的折子还在这儿搁着。”
“是,儿臣知错。”
“说吧,还有第三个愿望。”
她重重的磕头。
李承平收了所有的表情,眼睛里似有狂飞的雪雾弥漫。
“请父皇告知我生母的下落。”
她父皇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微微偷着一股压抑的怒意,死死盯着还未起身的李承平。
一旁伺候的方公公顿感大事不好。二十年来,这一直都是皇上的逆鳞,旁人轻轻触碰一下都是要半条命,将宁公主仗着自己要去联姻的身份无法无天便罢了,如今又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皇上怎么还能忍她啊。
她是从头到脚都没有“委婉”二字,直接撕开皇上的伤口吸血啊。
方公公连忙打圆场:“端妃娘娘原先是葬在了西陵妃园寝,那时将宁公主年幼,怕是不太记得,若是要前去祭拜,奴才马上就去安排。”
一通浑水摸鱼,把“生母”和“下落”的概念巧妙的换了。
皇帝的怒火稍许平息了些,道:“你一片孝心,若是要改制端妃的陵墓规格,朕也允了。”
说完便想要拂袖而去。
台阶都给到这份上了,将宁公主再不识抬举,那就是没脑子!
“父皇,儿臣的母亲另有其人,是也不是?”李承平大声说。
她对上皇帝的眼睛,没有丝毫惧怕之色,似乎是豁出性命也要追问到底。
皇帝紧了紧喉咙,一时间仿佛看见了那个美目流盼,桃腮粉脸的女子,鼓着嘴问他:“喂,你喜欢我,是不是?”
在他留下李承平性命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被逼无奈的承认,是的,他喜欢她,他爱她。哪怕晚了二十年。
方公公连忙挥手把所有的宫人都遣散走。
他沙哑的说:“她不配做你的母亲,你且当没有她存在。”
承平:“你对不起她,所以不敢面对。”
“朕若是谁都对得起,还有这江山吗!”皇帝重重的拍了桌子。
承平:“平儿知道,没有父皇的庇护和培养,就没有儿臣的今天。她毕竟怀胎十月生下我,恐怕此生都无法回到这片土地,只想见她一面,求父皇成全。”
没有皇帝的默许,就算她微不足道,也不可能出宫,不可能跟着琅玉,更不可能进军营。他骄傲的不让任何人提起她,并不是像慧妃说的那样,因为伤了自尊而对她生母恨之入骨,是因为对她生母依旧有情。
先激起他的恨和愧疚,让他丧失一部分理智,再用温情打动他,往往就是土崩瓦解。
“她还活着,是吗“
承平仰着头,眼里含着泪。
皇帝冷着脸没有说话。
“儿臣无心冒犯父皇,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她的下落,还在意她的存在,只有您了。”
他背着手,目光落在空无一物之处,有些佝偻的脊背微微塌陷了一些。
他有过很多女人围绕,或许对他深情,或许让他感动,或许勾过他的心魂,来往如烟,容颜都远去,可他心里记取了对她笃定的思念,岁月最终沉淀下的,是谁也说不明白的悸动。
看来,她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一句话了。
“能够知道母亲仍健在人世,儿臣已经心满意足了。惹怒父皇,儿臣自罚抄佛经为父皇延寿祈福。”
说完,她就退出去了。
碧丽堂皇的大殿里,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湿了眼眶,颤颤巍巍的靠在椅子上,嗤笑当初的山盟海誓。
少女牵着他的衣角,笑的花枝乱颤:“我们私奔呗。”
“我恨你,你是罪魁祸首!我只当父亲从来没有救过你!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呵,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皇帝!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你有妻儿了?”
他喃喃道:“是朕的错,是朕错了。”
站在殿外等候的阿莱还不知道殿里上演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李承平一边走,一边擦掉今早在额间画的一朵梅花。
阿莱还以为她终于知道打扮一番了,原来又是在耍心机,顿感失望。梅花妆多配平公子啊,她的淡漠疏离被鲜艳的梅花妆一衬,就像天仙碧玉似的。
昨天阿莱为了这个奇怪的要求,可是特意打听了一圈,才在一个老嬷嬷那里学到了二十年前宫中竞相效仿的梅花妆,可是没过多久,这种妆容就烟一般的消失了。
阿莱笑嘻嘻的说:“平公子,林总管又送了一套珊瑚头饰来,想问问您的凤冠喜欢什么材质的。”
承平:“要轻的。”
阿莱:“啊?”
李承平:“现在头上的东西我都嫌重。”
阿莱:“那是不可能的。看来您还是要多多练习。”
承平:“”
这是什么神仙侍女,李承平刚刚怼着皇帝都不带怕的,现在却被阿莱训得服帖。
这样算起来,阿莱才是站在权力链顶端的女人。
终于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脖子,撑住了珊瑚头饰。她瞅了眼那套珊瑚头饰,还真是年度流行的“珊瑚色”。
她看着镜中的人,想,也不知道她的生母长得如何美艳不可方物,才能让一代君王念念不忘二十年。
要是她的脸能再多像生母几分,想必也是搅天动地的红颜祸水了。
好想当个红颜祸水。勾勾嘴角就有人拱手江山戏诸侯,掩面一泣就是伤心岂独息夫人。
李承平把珊瑚头饰取下放进锦盒里:“明天这个头饰打包好,送给言蝶。我们收拾东西,准备搬回东宫去。”
阿莱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李承平瞥了一眼她:“还待在后宫等着李承卉下毒吗。我已经把皇帝皇后都得罪了,你想陪我去去牢房待嫁?”
阿莱不可置信的说:“那安盛公主?”
平公子可不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李承卉挑衅她,她就搬走,这不是给李承卉长脸吗。
“以后你就知道,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了。”李承平说道:“她最看重什么我就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