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得罪的人忒多,一生遭遇的暗杀不计其数。策划暗杀的不是要么是恨他穷兵黩武的政客,要么是被灭的异族皇室残孽。
而当今圣上勤政爱民,举国上下一片赞誉,但一个忠诚骁勇的士兵,最后竟将利剑指向自己的君王。
是谁袭击了檀山行宫,毫州大营与此事有联系吗?这是一场政治暗杀,还是一场预谋的反叛?
吴典君快把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撸秃了。
他想也是白想,这些九曲心肠的政治家真能折腾人,他只想回战场上去砍人。
景韬这时找到吴典君问道:“能查到这批黑火雷的来处吗?”
吴典君摇摇头,叹气道:“自从五月份有了黑火雷的消息,城防营几乎把上京城都翻遍了,也没查出确切的来处。这次淑妃娘娘遇害的偏殿的碎屑里,还发现了一些多兰诺。”
景韬惊道:“多兰诺?这怎么可能!”
多兰诺是极北格族的语言,意为“大地的血液”。
这是在格族领土里盛产的一种可以燃烧的黑色液体,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可以连起一场大火,粘在人身上根本摆脱不掉,只能被痛苦地烧烂皮肤。
景韬当初就是把多兰诺和黑火雷放在一起用,大败格族的铁骑。
后来仗打完了,多余的多兰诺分别存在了离格族最近的毫州大营以及城防营。
景韬喃喃道:“知道多兰诺的人本身就不多,怎么可能把它运到檀山行宫里面。”
他扶着额头,脑子乱的很,策划这场袭击的人,恐怕与他的西路军有关。
这都什么破事?
吴典君面色铁青道:“属下立刻去查城防营房里的多兰诺。”
景韬正色对流光吩咐道:“让流风立刻去一趟毫州,务必在其他人调查崔青之前把他控制住!”
崔青是毫州大营的守将,景韬原先的上司,现在统领着与极北格族接壤的八万兵士。
如果崔青也被扳倒,那么自裴广轩之后,又折景韬一臂。
吴典君道:“现在崔青不会听你号令了。”
景韬心都已经冒汗,低声道:“我知道。”
但是控制住崔青,是怕他狗急跳墙,带领毫州大营哗变。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崔青向来都是有大心思的人。他驰骋疆场十年,军功累累,看不惯景韬这样的后起之秀轻轻松松的夺走了大将军的位置。
原先还有先帝压着,皇子的大将军之位还能坐稳,先帝一驾崩,除了像裴广轩这样要扶持景韬上位的,还有人不满武将的权势被削弱的人。
现在眼看景韬烂泥扶不上墙,还不如自己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
景韬不想篡位,可是有人想替他篡,也未可知。
在景韬之前被软禁的时间里,景熙早就分离了他里镇守北境和进犯南桓的军队,他现在除了名义上的十万西路军,真正为他赴汤蹈火的也就只有昌秦铁骑,城防营和骁毅营了。
所以,毫州大营是不是要反,他不知道,就是要反,他也管不了。
吴典君叹气道:“云琛,恐怕大事不妙啊。”
“先把檀山这件事解决了吧。”景韬只能用力捏捏自己的眉心。
这世界就没有一刻清静,能不能让人好好的避个暑。
李承平刚刚送走前来致谢的皇后和钦儿,拄着拐回到歇息的房间,一只白色的鸟站在窗台上等着。
这是西一阁用来传信的鸟。
阿莱将鸟腿上绑着的纸筒取下来递给李承平。
“火药,士兵,城防营。勿失勿忘,成败在此一举。”
檀山行宫一直都在城防营的管辖范围之内,而景韬正巧节制城防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城防营抓不到贼人,景韬必定要受到牵连。
李承平道:“这应该是那伙人让西一阁给我递消息。”
承平觉得奇怪,那些人都已经莫名其妙停止了与她的合作,怎么又回心转意了。
阿莱道:“难道檀山行宫的袭击案也是他们策划的?”
“他们不见得有这样的本事,九在黑道上分量重,很多生意都要经他之。但是他们必定与袭击檀山行宫的人有合作。”李承平把纸条丢进香炉,道:“我们的会来了。”
阿莱小心翼翼地问:“这事情会害死王爷吗?”
“这怎么可能?”李承平觉得好笑:“他是皇上的亲弟弟,除非他造反,不然没人动得了他。最多撤了他的闲职,让他没那么多钱买鱼。”
那阿莱就放心了,要是王爷没钱,事事还得听平公子的。
阿莱的挑拨没成功,那伙人还是没相信李承平怀有身孕啊!
平公子身体也不差,怎么肚子就是不争气呢。
阿莱觉得有一点挫败,面上不悦。
李承平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却不想让阿莱太早发现她的恶毒,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对景韬下太狠。”
等到景韬把烂摊子分门别类的撂给别人,终于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他停下来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城防营脱不了干系,如果不能够及抓到人,大家可都要倒大霉了。
他问道:“皇上那边情况怎么样?”
流云说道:“皇上因为淑妃娘娘遇害悲痛不已,现在何家已经派人赶来。萧贵妃受了伤,说受了惊吓,一直急着要让皇上去看看她,皇上现在在萧贵妃那里。”
流云顿了顿道:“殿下,您忙活了一天,咱们也该去看看王妃。”
萧贵妃受了点惊吓,皇上没陪一下就已经闹脾气了。李承平受了这么重的伤,景韬从始至终就没去看一眼,这日子恐怕是不想过了。
景韬却说:“你太不了解李承平了,她最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给别人看。我要是早请安晚问候,才是讨她嫌。”
他自然是挂念着李承平的伤,可是眼下天就要塌在他肩膀上了。
流云又劝道:“我们的线索都断了,那些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王妃或许比较清醒地记得当时的局势。”
景韬觉得流云说的有道理,决定晚上回去歇息。
可是有人比流云先想到了这一点。
鉴镜司的孙公照生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奉命于危难之间,可是他底下查的高官,夺去的人命无计其数。
他隔着屏风问李承平:“王妃可有发觉这场袭击什么蹊跷的地方?”
李承平道:“我一介女流之辈,如何敢在孙大人面前妄语。是不是北列近来的刺杀都与我有关,胡大人认为我比较有经验?”
“王妃说笑了,”胡公照又道:“单从结果论,假使贼人的计划成功了,那么受到损害的便是宫里的女眷了。淑妃娘娘只是碰巧进了那间爆炸的宫殿,遇害完全是一个意外。袭击宫妃,王妃不觉得蹊跷吗?会不会贼人是冲您来的?”
李承平知道孙公照是景熙最信任的一个鉴镜卫,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新的司主。
李承平想了想道:“这场计划并不成功,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皇上。如果只针对我,犯不着冒触怒龙颜的风险,一群后宫的妇道人家,也不至于让他们大动干戈来围攻一座行宫。”
胡公照道:“您说的是,是在下欠考虑了。看来这是一场谋逆案呐。”
胡公照上钩,李承平在屏风后无声的笑了。
“大人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利高者疑?裴广轩行刺我一事就非常的蹊跷。可是他作为主战派,要借我之死挑起战争,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那么同理,皇上遇刺,谁的好处最大?”
“这”
“我听说里面有一个杀曾经是豪州的士兵,这场袭击又用了黑火雷和多兰诺。忠心耿耿的士兵会听谁的话,来谋刺自己的君王呢?”
李承平这样一番话,让胡公照不由得想到景韬和景熙的军政之争。
毫州大营靠近格族的领地,是西路军的主要驻扎地,而黑火雷和多兰诺则是西路军骁毅营的杀锏。
承平又装作开玩笑道:“胡大人可不能怀疑到英王爷身上,我们一直伴驾左右,我如今受伤,王爷现在还忙得脚不沾地。”
胡大人忙道:“岂敢岂敢。”
承平道:“这次袭击没有几个月的策划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说不定还有许多内应。人是活的,可物是死的。如果能从黑火雷来源和多兰诺追查,或许能有一些眉目。”
胡公照还真不敢小瞧了这位将宁公主,他只是来问问有没有可能是冲她来的,却在她这个受害者这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李承平认为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道:“妇人之见,胡大人听听便忘了吧。最近接二连出大事,真是辛苦大人了。”
胡公照最后道:“为了国家安定赴汤蹈火,何来辛苦二字。”
承平笑着看胡公照离开,她要把火引到城防营上面去,好好地烧一把景韬的后院。
这个资深军阀的脚肯定不太干净,正好让扒了他的羊皮,露出他的狐狸尾巴来。
等景韬终于来看李承平的时候,她就装出一副日夜担惊受怕的样子来。
她无力的叹息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王府?这里已经很不安全了,怎么皇上还不回宫去?”
在檀山行宫处理事情多有不便,西一阁也不方便伸展脚,只能靠那只鸟飞来飞去。
可怜这只鸟,从她在涂州的时候一直跟她跟到现在,越来越瘦,毛越来越少,她也没会多喂它几次。
景韬看她有些反常,道:“等回宫路上的隐患都排查完,就起驾回宫。但我要留下来,只能你自己回府了。”
李承平面上不悦。
景韬问道:“你怎么了?”
她气鼓鼓道:“你不陪我回去吗?”
景韬犹豫了一下。
李承平活动了一下自己夹板的左腿道:“我就知道一出门准没好事,还是王府里面安全。”
景韬道:“难道你也会觉得害怕?”
李承平撅着嘴巴委屈的说:“我会。”
其实她一点也不会。
但是承平打算用美人计打乱一下景韬查案的节奏。
景韬能顺着一支箭查出一曲堂,查出这次的幕后主使也只是时间问题。要是景韬被她骗回上京去,光靠吴典君和胡公照,就不一定能早点破案了。
李承平上半身还缠着一圈圈的绷带,榻边放着一副拐杖,难得显露出一点点娇弱来。
“我怀疑他们的目标仍然是我。如今我行动不便,万一再来一伙人”
阿莱满脸问号,李承平刚刚好像不是这么和胡公照说的。
“黑火雷出现的时间和我嫁到北列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你也说过之前刺杀一事背后不仅有一股势力在作祟,裴广轩接连袭击都没有得逞,那他们自然会接着动。”
李承平和说胡公照说刺杀的目标是皇帝,却和景韬说是她目的就是让鉴镜司查景韬,而巡防营又顺着黑火雷的线索去查原先袭击她的人,这样就会误导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远。
李承平撑着额头,半倚在贵妃椅上,语气说不上说担忧还是自伤:“是不是我一天不死,就有人一天睡不安稳?”
景韬明显被她迷惑了,道:“我一定护得你周全。”
“那你送我回去吗?”
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些期待和不舍。
这是承平头一次要求自己陪她,景韬思索了一会儿,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道:“你又在演?打我什么算盘呢。”
李承平晃着景韬的衣袖道:“就打你的算盘啊。”
李承平的眼睛带着分的妩媚分天真还有分柔弱,看得景韬的心砰砰乱跳。
这绝对是一个圈套。
明知道是圈套,可还是想往里头跳。
这次在色心和小命之间,景韬准备选择色心。
可是还没在温柔乡里陶醉片刻,流光急急忙忙地在门口禀告道:“王爷,皇上急召您议事。”
景韬这才把自己的魂召回来。
他非常不舍地把李承平的从他袖子上拽下来,说道:“你回府里养伤,我处理了事情,马上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