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韬缓缓道:“上次是你找到绪风挖出了裴广轩,这次你又在其充当了什么角色?”
景韬必然觉察到她的嫌疑了。
李承平知道景韬烧的难受,身体上的伤病和他心里的苦楚混杂在一起,一条命都去掉了半条。
她道:“你好好休息吧,这些劳神的事情以后再想。”
察觉李承平含糊的态度,景韬心里好似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啃食。
他的脸虽烧得滚烫,心里却已经清醒了一大半,忽然说:“我与西楚使臣见面的事情,是你告诉皇兄的吗?”
李承平略顿了一下,停下了要去端汤药的。
现在再劈晕景韬还来得及吗?
她抬头对上景韬的眼睛,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是。”
就算景韬不问,李承平也打算告诉景韬,你今天落到这个地步,也有我一份功劳。只是他没料到,脸皮会这么早撕破。
李承平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景韬说道:“不止如此女人。赵总管强占民田,毫州的守将屯田圈地的证据,是我收集的,檀山行宫一事,是我挑拨鉴镜司胡司主查城防营。”
景韬躺在床上,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嗡动嘴唇道:“你出卖我?”
李承平眼里闪过恶毒,道:“是。可你现在,能奈我何?”
呵,景韬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不过一日,曾经万人之上的英王被削了亲王的爵位,丢了城防营的职位,带着杖伤软禁在王府里面。只要他敢抗旨走出英王府一步,就可以直接去蹲大狱了。
而现在,李承平可以依仗西一阁,背靠南桓的使臣团,甚至还与一伙暗搅乱北列的势力勾结。
景韬就是恨到要杀了李承平,也斗不过她。
她和景韬,已经是对等的地位了。
景韬舒了一口气道:“当时在彩衣镇,你也很爽快地承认了嫁祸霍家。敢作敢当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景韬拿开搭在额头的湿帕,艰难地坐起来。
“你恨我不要紧,可为什么要连累吴典君?”
承平别开眼睛道:“这并非我本意。”
她并不知道,面具人扳倒景韬还会害吴典君的命。
景韬或许接下来会愤怒地骂她心肝脾胃肾全是黑的,竟然连自己的夫君都背叛。
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承平。
她是那么美好,连恶毒又狂傲的眼睛都是那么亮。
他怎么舍得对她发火,怎么舍得去责骂她。
她的剑要划破他喉咙的时候,他也是心甘情愿死在她剑下的。
这一切,从他将李承平圈来北列的时候就是自作自受。
李承平对景韬的反应非常不满意,接着激怒他道:“你输了,在我里一败涂地。”
景韬抬头盯着屋檐看,嗓音哑的很:“从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就注定输的一败涂地了。或者更早。”
反倒是李承平先生气了,冷声道:“你听懂我说什么了吗?我没心思和你打情骂俏!”
她走到景韬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道:“吴典君马上就被处决,毫州大营要被景熙一锅端了,你自己成了案板上的肉,谁随便踩你几脚就爬不起来了。呵,英王爷,大将军,你对这一切还满意吗?”
李承平的动作似乎扯到了景韬的伤口,他痛得皱了眉头,李承平又沉默地放开了他。
景韬真的很不爱惜身体来着,现在成了这副光景,还在自己床边上放了一壶酒。
他抬斟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她,眼里依然是那种不讲道理的深情,说道:“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个问题李承平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了。
她可是背叛又欺骗了他,景韬一副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又算是怎么回事?
是得好好治一治他。
李承平把他里的酒杯拿过来往旁边一扔,酒洒了一地。
她语气如同冰霜:“我们从没开始过,何谈重新?如果你还不清醒,这就是结束。”
“结束?你”景韬无奈的笑了一下,勉强牵动嘴角道:“你要和离?”
如今她算计景韬,搅乱北列内政已经藏不住了,两个人已经撕破了夫妻的假面,除了恩断义绝,也没有其他的选项。
她愣了一下,点头道:“对,和离。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你。”
李承平原本只是摊牌,在他面前炫耀一下,你看我是不是很会搞事情,把你害的很惨吧。
结果就闹成了和离。
而对于景韬来说,他最喜欢最信任的人阴了他一把,然后还说要离开,这谁受得了?
景韬的呼吸都凝住了,他头一次被狠狠的欺骗和抛弃了。
“你说什么?”
景韬已经完全崩溃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偷偷策划了这些,都是为了离开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把自己最真挚的感情都给了她,她还是那么铁石心肠呢。
他甚至都不期望她能够接受他,只希望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而已,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景韬哀求道:“不要和离,好不好?我没有很想要过什么,唯独想要你的陪伴。求娶你是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也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李承平的脸依旧冷漠,景韬焦急地看着她道:“承平,不要离开”
李承平冷漠道:“我不过是你的战利品。”
景韬拼命摇头道:“不是。”
他的情绪波动太大,剧烈地咳嗽起来。
“以前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李承平站在原地,依然无动于衷似的。
景韬居然向她道歉
景韬拿起压在枕头下的荷包,哀求似的看着她,道:“你送我的荷包我一直都放在身边。”
荷包上锈了一个“韬”字,是李承平送的定亲礼物,她这辈子唯一做过的锈活儿。
她想要的不是和解,也不是景韬的愧疚,她就是要挣脱这一切逃走而已。
女人对待不喜欢的人总是很残忍。
“我等这个会等了四个月,我的心里没有留你的位置,对不起。”
李承平闭上眼睛,下定决心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会让这件事情变得更糟糕,现在只是一个吴典君,我会一直逼到你休了我为止。”
景韬整个人都僵住了,原本烫的发红脸的变得煞白,道:“看来,你的自由远远比我重要。”
胸口蔓延着透彻心扉的痛。
景韬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李承平,我以为我能留下你。”
景韬知道她想干什么,她要撞破这个笼子,从这场强加给她的婚事里面逃走。
为此,她可能和别人联一起扳倒他,或者说,可能现在就杀了他然后逃之夭夭。
留不住,求不来。
这种遗憾并不是你永远的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或者是输了一场很重要的仗。镜花水月一般的梦永远萦绕在心头,你在心里告诉自己无数遍,可你发现终究是要醒来,终究是要散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承平自己也没有料到,她只能默默地站着。
景韬垂眸道:“我欣赏甘乐的狠绝,喜欢李晚舟的敢爱敢恨,讨厌李承平的虚伪懦弱,可是后来我发现,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我很难过,我希望你能够做你自己。”
李承平抬头看着他,景韬说的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是匪夷所思的。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欣赏喜欢她,对逼她联姻也抱有愧疚。
现在她背叛了这一切,他却放让她去做自己,认为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
“就算你要这条命我也是给的。何况你只是要离开了。”景韬苦笑了一下,有些自言自语道:“这场旅程,有些短啊。”
他小心翼翼地追寻人生的圆满,却还是只能放开李承平的。
景韬地答应了和离,承平应该是狂喜的。
她终于可以不管不顾的结束这一切,她终于可以摆脱自己的命运。
挣破牢笼,她自由了。
可为什么,她感觉心空了一块?
“我会去求母后和皇兄答应和离。”
双方的父母宗族不同意,也是不能和离的,何况这是国婚。
景韬沉默地靠在枕头上,或许他早就做好准备了,又或许他根本不能接受。
他已经感受不到背上的疼痛了,当他胸腔里的痛苦和背上的疼痛连成一片,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有更多的情绪了。
李承平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她看着这个让她恨,让她恼,让她不知所措,却又一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男人。
难过化作巨大的浪潮,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一直站在原地没走,景韬转头对她说:“李承平,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我的感情,对你来说,是一个笑话吗?”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景韬似乎眼里最后的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他无奈的抿了抿唇,闭上眼睛,自己忍着心里翻天覆地的难过。
如果早就知道没有结果,还会这么义无反顾的去付出一切吗,如果从一开始就防好李承平,或许也不必落得如此田地。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特别想要紧握着李承平的,求她不要走。哪怕还有一点点希望,他也会去争取。
但他却不能去握。
景韬知道对于李承平来说,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会,他已经失势,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再顺理成章不过。他应该就此放让她重新自由。
见过雪花飘落就已经足够了,哪怕它碎成了一个人的寂寞。
可景韬不知道的是,李承平转身的瞬间,那些莫名的心绪蜿蜒成了心底的河。
她的脸上滑下两行泪来。
承平抹了一把这种陌生的东西,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放的时候眼泪会滑落呢。
她居然学会了为另一个人掉眼泪,学会了对一个人感到不舍。
以前兰师伯的大徒弟和她说:“如果你想毁了一个男人,就让他爱上你,但你永远不要爱上他。”
她是真的想毁了景韬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
为什么把景韬弄到如今这步田地,她一点也不觉得快乐,一点也不觉得解气。
她走出景韬的房间之后,和她曾经无数次无助又失落的时候一样,随地坐在了墙根下。
她看着清平轩里遍地开花的小鱼塘,她在这里帮景韬喂过鱼,想起景韬光着脚踩在水里的样子。
想起景韬说,做一只鱼就不会记得自己只有一小方天地。
她把发髻拆了,拼命抓散自己的头发,然后大喊大叫了起来。
清平轩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十分诧异的看着她。什么公主什么王妃,她一点形象也不要了。
她满脑子都在想,该不该这样一走了之?景韬该怎么办?
景韬的死活到底干她什么事,都是他活该。
她就是要让景韬心碎,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逃离。
然后她脑子里冒出一句话:
“景韬之后,再无景韬。”
这让她突然间平静了下来。
她可不可以再贪心一点?
不仅仅想要南桓安定和平,想要北列也是如此,想要全天下所有被她选的人,包括景韬,都可以太平的过自己的日子。
如果她挑动北列的内斗,会有很多人像吴典君一样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那她到底是南桓和北列的百姓口,带来和平安宁的使者,还是一个带来杀戮和死亡的恶魔?
更重要的是,她舍不得景韬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
李承平走了之后,景韬把流光叫进来。
“流光,拿墨和印章过来。”
流光依言拿过来,景韬写完之后,流光发现这居然是一封和离书。
他诧异道:“王爷,你这是?”
景韬道:“嗯,和李承平和离。”
这肯定是李承平那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主动要和离的!
流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十分生气地说道:“王爷为她做了这么多,甚至为了她在合欢花宴上谋杀您一事得罪了太后,她却在这个时候丢下一切要和离。这简直是这怎么能答应呢!”
流光真是会扎心。
难道景韬不知道吗,一定要说出来吗?
景韬有气无力道:“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她也没拿刀逼我。”
景韬也无力面对这样的状况,靠在床上说道:“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是我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