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查都知道是戴面具那伙人干的。
要么不树敌,一旦树敌就得追杀其到至死方休。在这危四伏的世界,哪怕你已经是一只野兽,也还会有更加强大的敌人随时冲出来将你撕碎。
在利益的争斗里面,最弱的一环会最先遭到攻击俗话说柿子要挑软的捏。
李承平莫名处在了一个既危险又至关重要的位置上,相比于其他的势力,南桓,皇帝,英王她往往被当作是最薄弱的环节,基本上成了攻击的靶子。
南北止战通商要拿她开刀,北列的军政之争要用她来离间,现在要对付英王,又要毁了她的清白。
绪风报官之后,京兆府立刻派人围了天香酒楼,酒楼里的人都拍着胸脯说什么都没看见,打死也不说。可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不到天的功夫,民间的舆论竟然向着往离奇的方向发展。
李承平在止战通商上的功绩让人尊敬,这一点,人们不能批评她。
但左看右看她都是带女子“离经叛道”的坏榜样。
上到北列公主,下到街边女童,都开始赞颂将宁公主,要是个个都学她,吵着要读书习武了,到年纪不肯嫁人,觉得女子能掺和军事政治外交,国家还不得乱套!
况且,谁愿意看见一个异国女人握大权?显得普通男人还不如她有能力,又显得传统的女人没骨气。
这不,正好在天香酒楼出了这么大一桩丑闻,就有批评她的把柄了。有些男人借着这个会好说教家里不够遵规守纪的媳妇女儿,女人也开始指责南桓女人抛头露面败坏风气,连带着把阿莱关窈也骂了。
接着坊间突然出现一批恶意的谣言,说李承平是因为水性杨花,从小就混在男人堆里,所以一直嫁不出去还有说她在战场上就魅惑英王,就是为了遮盖丑事才联姻更有说她是趁着英王不在上京,去酒楼私会南桓来的情郎,事迹败露才扯了这么一个谎。
无凭无据,漏洞百出的谣言,只要够如人群沸腾,就有人信。
牌九桌上,茶馆里,洗菜洗衣的河边,田间晒谷场都有人在议论。
男人会说:“所以女人就不能抛头露面,成天混在男人堆里,不爱惜自己的清誉。”
“哎呦,还清誉,都不知道私会多少个人了吧!”
女人会嗤笑她:“怎么不是真的!我夫君亲眼看见她衣衫不整的躺在地上呢!”
“太不知廉耻了吧,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报官要是我,都没脸活着了”
“你看她才嫁多久,怎么北列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跟她有关!要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公主自己就有问题!”
荡妇,不要脸,嫁不出的老女人,红杏出墙,不干净诸如此类。
想想也是没错,军营官场,和李承平打交道的都是男人,她长得又好看,夫君快两个月不在身边了,和别人眉来眼去这不是很正常么!要是给他们一个会,他们也耐不住寂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人言而成虎。”
讹传一再重复,就可能以假充真,最后谁也是满身嘴说不清。
女英雄和女官屈指可数,将高高在上的圣人贬得一不值,丢到泥巴里狠狠地踩脏,是小人们的乐。
沉寂了一冬的码头书斋里,又忙得热火朝天。里面堆了一摞又一摞的章,伙计正在加紧派送到各个茶馆里。
卷发男子玩着里的白玉面具,嘴角放肆地上扬。
李承平大概还没体会过阴沟里翻船的屈辱吧。
五的段不怎么高明,就是故意丢只苍蝇来恶心恶心她,让她打碎牙还得往肚子里咽。
好像因为她是李承平,她就应该永远成功,永远不受到任何伤害头一回知道“没辙”二字怎么写,怕是早已无数次想到去死了。
想她李承平是什么样的人物?被此等下滥的段非礼,又被漫天乱飞的谣言伤,不但不会激起她的战意,反而会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诛人诛心。
一旦她失去了心里那点力量,也就不足为惧了。
李承平从端王府回到德音居里,捏着安叔送上的坊间的情报,感觉连气都喘不上来,只能呆滞地坐着。一只紧紧攥着衣摆上的白狐狸毛,喉咙吞咽着抑制情绪。
安叔赶紧将她还没来得及看的全部抱走,劝道:“殿下,您知道了就成,我们会赶紧想办法应对,莫往心里去了!”
太后之前还提点过她,女子要知功成身退四字,高调做事,必然要遭人非议。
如果不是她贪求一点名誉,不愿意永远藏在幕后,定要出席那个宴会又或者,她就不该一直插通商之事
西一阁的人如数出动,可漫天的谣言还是压不下去,百姓不会看事情的真相,只会愿意相信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李承平无力地垂下,因为强冲经脉而受的内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向来逞强,坐直了腰杆,声音却在抖,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有人过得不舒服。恐怕只有我死了,他们才会就此收吧。”
琅玉在骗她,说以女子的身份坦坦荡荡的活着,能够做到更加不朽的功业,根本不是这样。
为什么她一直都败在自己是一个女人上呢?她辛辛苦苦在南桓军营和朝廷里打拼出来的地位,却因为是公主被迫去联姻。现在好不容易做了女官却又因为是女人而被折辱,把辛苦拼来的名声和自由拱让人!
也许她就不应该用一个女人的身躯,到男人的阵地里去拼,去争夺
阿莱忙说道:“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那就更要活得光光彩彩的,让他们个个都不舒服!”
灼桃接着道:“就是啊公主!之前南桓宫里也有谣言,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不了让王府的护卫全给它封了嘴!”
承平没有答话,西一阁走了大半,她知道以现在的势力是解决不了此事的。
“我累了,你们都先出去,让我一个人想一想。”
侍女被承平赶出去之后,银桦泄气道:“只要王爷一句话,王爷向着公主,别人说再多又怎么样?”
灼桃气得跺脚道:“可他们尽会挑着王爷不在的时候!”
阿莱叹了口气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现在只能多加小心。”
灼桃委屈地泪珠都滚了下来:“那我们也眼看着公主被人欺负成这样!”
阿莱忙给她抹了眼泪道:“一直以来都是公主在指引着我们前进,现在是时候换我们来守护她了。”
而德音居里,承平在窗边站了良久。院子里的红梅还在孕育骨朵儿,枝干光秃秃的,只教人感到萧索,完全不似诗里所写的清疏。
承平静静地倚在窗口,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了。
反正最后都会被逼回到一方宅院里面,老死终生。
在军营的时候,胸含着一口气就能握利刃拼死向前,那股气是什么呢?现在为什么又没了?
她突然开口道:“你这样一直悄悄的不离左右,我会很有压力的。”
过了一会儿,屋顶上传来回应:“我答应过会护着你,直到紫夜那丫头回来。”
绪风一直觉得自己护卫失责,就算王府已经戒备森严,他还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承平:“毕竟男女有别。”
绪风坐在屋顶上,抱着臂道:“所以我这不一直在屋顶。你要是觉着不舒服,我这就走。”
“之前你就是从这扇窗户到吊下来行刺我的,风水轮流转,有什么感想?”
绪风:“”
她忽然想起那晚的鸡飞狗跳,景韬那副一点也不想管她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觉笑了一声。
“我头一次发觉我是被人守着的。”承平道:“原来有人守着,就不那么害怕了。”
绪风转而问道:“这次血莲心法的反噬,有从想到什么吗?”
“什么?”
“少装模作样了。”绪风道:“你可以瞒别人不能瞒我。接受血莲心法必付出相应代价,用清明或者健康交换。完整练习血莲心法的瓦族人命都不长,你以为你还有多长的寿命来换。”
“我倒觉着它是在护着我,不然我死好几次了。有种什么感觉呢?我好像是一个容器,没到那个时候,不允许容器毁掉的。”
承平勾着一抹惨淡的笑容道:“有人为了长生不老做尽恶事,我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公主,想多贪恋一点人世的光阴,应该不过分吧。”
屋顶上并没有传来回应。
“你去找其他流落的瓦族人,替我查清血莲心法的事情,酬金任你开。”
过了半响,绪风道:“下雪了,回屋里养着吧。”
天色忽然如暮,雪霏霏而落,一个时辰的功夫后堆积在了梅花枝上。雪压霜欺的景象,真叫人去怀疑春天。
王府里的老大夫整天在阿莱耳边吵着说要劝李承平静养。
阿莱只好挑明了说:“让她静养,您不如给她棺材钉上盖。”
“阿莱姑娘,王妃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一伤,太后给的药膳都白喝了。要是再劳神伤身,会落下病根子呐!”
让李承平当一个病弱少女,不对,少妇,她更愿意把自己的阳寿全点了,成了她一世英名。
阿莱道:“大夫,你懂吧,还是要开安神助眠的药。”
阿莱把“安神助眠”四个字说的格外重。
老大夫点了点头:“也就只能这样了。”
李承平这一睡,其他人就接替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