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虽是透明，人眼看去有时却又有一些颜色。

那许多泡泡汇成的鱼甜甜的身形，脸和手是肤色的，头发是长长的如海藻般的墨绿色，而身上的衣裙则是她平时常穿的红色。整个人在空中微微飘扬，看去十分空灵美丽。

沈心抬头看见这么美的女子，似乎比她活着时还要美，心中便泛起一阵说不出的美好和酸楚并存的意绪。

鱼甜甜也看着沈心，用比她活着时还动听的声音喊道：

“沈郎。”

而这一次，站在一旁的沈浪没再打个冷颤。

沈心喉咙全被哽住了，连声音都没应出来，只是看着她“嗯”了一声。

泡泡汇成的鱼甜甜脸上带着笑，又看向可乐，道：

“可乐，我的意识已然听见你说了，魔医朱一仙可以用火山石将我的尸身救回来。但，我是海里的人鱼族，是水性族类，根本无法承受火系山石成为我的心脏。可乐，谢谢你的好意。能遇见你这个朋友，我很高兴。”

她将目光向其他人都转了一圈，犹如水光一般，又道：“认识你们所有的人我都很开心，跟沈郎在一起的这段时日里，也都跟你们在一起，这会是我此生最美好的回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尤其是可乐，我知道是你帮了魔医一个大忙，他才答应给我做换腿之术的。只不过，呵呵，好像我的腿又变成鱼尾了。”

大家注意去看，才发现果然，泡泡聚成的她的下半身，又成了一条鱼尾状。

鱼甜甜又看着沈心，微笑道：“沈郎，这次我真的会离开你了。”

沈心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忽然，他也往上飞升而起，到了心爱的女子面前，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然而她的手，现在也只是泡泡做的，根本握不住什么。

沈心终于开了口：“你，你会去哪里？从今以后，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鱼甜甜点了一下头，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我会回到东方大海里，成为海里的一道泡沫。而这也是最后一次我能汇聚成人形……”

这，将是绝别。

沈心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起气来。

他看着这个明明就在面前，却无法拥抱，甚至都无法牵手的女子，心中巨痛。

若不是甜甜将她的泡泡忽然之间给到他，死去的将是沈心自己。她救了他，却似甘之如饴。

鱼甜甜看着沈心全身围裹的这个大泡泡，又道：“沈郎，这个泡泡有防护之力，我想把它送给你。你若是想要将它收起来，咒语是……”

沈心忽然打断她：“不用。”

他看着身体外的大泡泡，心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将这个泡泡收起来了，永远永远都住在这个泡泡里。

鱼甜甜便又笑了一下，没再强求，只道：

“沈郎，那我要走了，你保重。”

沈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活了七八百年，做为人族最受宠的皇子，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受过丁点挫折，这几天却接二连三受到极其沉重的打击，不知如何自处。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水泡汇聚成的美丽女子，又再度散开，一个个消失不见。

沈心想伸出后去留住哪怕一个泡沫，却一个都留不住。

眼前唯余一片空茫。

……

……

沈心再回到地面时，沉默了许久许久，没说话。其他人也没说，只是陪他这样静静地站着。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沈心才再次抬起头，从沈浪手中将自己母亲接了过来，用嘶哑的声音道：

“既然甜甜走了，那……至少我还要去魔族让朱一仙将我母亲救活。”

沈浪忽然道：“沈心，我有一句话……想说。”

沈心沉默，既没说不想听，也没说那你说。

本来狼妖沈浪平时不是这么温和的性子，也许是今日看见沈心的遭遇，也有了些悲楚之意，道：

“或许，或许你不该将你母妃复活。”

沈心猛地抬起头来，就算是在这密林中，就算现在天已全黑，除了可乐之外，也能看清他眼里的意绪。

他简直愤怒，反问道：“沈浪，你这话是何意？为什么不能将我母妃复活？”

沈浪忽然也转头看了可乐一眼，然而可乐是个凡人，两眼一抹黑，只是大概能看见他们每个人的影子。

“因为……你母妃之死，可能大半不是因为你，而是为了你父皇。据我所知，你母妃和你父皇感情甚笃。你父皇辞世，你母妃只不过是想随他而去罢了。在宫中高台上，她触鼎而亡，也有为你赎罪之意，想是希望她这一死，能在太子心中减轻你的罪孽。但最主要的，你母妃是想随你父皇而去。”

沈心叫道：“我没有罪，我没有杀我父皇，所以我母妃也不是为了我赎罪。她就是被沈识逼死的。她不应该死，我要去魔界把她救回来。只要她再活回来，她就还是我母亲。我……”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就算这是个七八百岁的男子，在母亲面前，却还是有孺子之心。尤其是面对这一个个的击打，他想尽力挽回。别说去魔界让朱一仙救回他母亲了，他甚至想让朱一仙救回他父皇，再去东海让龙王救回甜甜。

对于自己所爱，他一个都不想失去。

沈心只停顿了片刻，便抱着母亲的尸身，再度升空，往南方的魔界方向而去。

沈浪和可乐他们只得在后跟上。可乐仍然由朱八界带着，她虽然噜了口水，再次将龙王赠予的泡泡调出来，那也不过相当于戴了一个氧气面罩而已，却还是很难用极快的速度往前行进。

而沈心已然往前窜得不见了踪影。

为了保证沈心的安全，后面的几人商议了一下，让沈浪和雪碧先跟上前去随沈心走，宝石阔落、朱八界和壁虎妖陪在可乐身边在后赶路。

这一路上，太子沈识和惟虚掌门令来追杀沈心和朱八界的修行士简直络绎不绝。

沈心有了鱼短短的防护泡泡，可以抵御很大程度上的攻击，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个新加的金手指，便不管不顾地砍杀了许多人族修行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