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夫人离开，沐浴完，已近亥时。

楚淳裹着一身水汽，径直来到主厢房。

推门而入，毫不意外的一幕。

一室昏黄，烛台旁，清秀的女人低头做着女红。

数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安谧。

若说南絮儿似一团火，曾给予他强烈的感情。

那么阮芸，就如一汪清水，淡而无味，却能带来平静。

女人闻声抬头，眸底划过一抹讶异，很快掩去，柔柔轻唤：

“老爷。”

他示意不用伺候，一边解外袍，一边随口问道：

“方才去过堂屋？”

身为武将，自然发觉门外有女子顿足过。

识趣不打扰的，定然是她了。

阮芸一愣，针抖了抖，戳破指尖。

慌忙咬唇压下刹那间的钻心疼痛，窘迫的回道：

“是啊，见您与老夫人聊得高兴，就先回屋了。”

他挂妥外衫，对上那双柔顺的眼，不知为何，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没必要。

终究化作一声淡淡的“睡吧”。

“好。”

她搁下竹匾，吹熄烛火，借着夜色藏起苦涩。

记得容千雁入府后，有一回使性子不肯喝避子汤，侯爷动了气，怒道绝不再添子嗣，即便有，只会让阮芸生。

当时，她恰巧听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把这句话，当作支撑的信念。

他只爱大夫人，乃至眷恋与其相似的人。

没关系，除此以外，她的存在，亦是特别的。

可终究，这份特别，也要失去了么。

思绪乱糟糟的，她朝内侧卧着，没如往常那般追随宽阔的背。

这时，一只大手探来，握着纤细的肩头躺平。

仲怔之际，温热落于唇角，隐有胡茬的刺感。

榻上，他只会适当纾解，甚少亲吻。

而在她心底，这代表了安抚和难得的温情。

胸口一下子涨得满满的，大着胆子主动搂住脖颈，热切回应。

不用多言，如此，便足够了。

巳时初，冬儿端着铜盆，面带倦色的打了个大哈欠。

昨个儿老爷一走，被小姐拉着算了半宿的账。

两人从一窍不通，到通了一窍，着实不易。

“小姐……咦，醒啦？”

云玖卿坐于梳妆台前，支着腮在发呆。

“冬儿，你说，这东西值多少银子？”

丫鬟凑过去一瞧：“奴婢以为，至少千两以上。”

“唔。”

稍一琢磨，阖上盖子塞进对方手里，笃定道：

“去，帮我卖了它。”

“哎？那不是大少爷送您……唔唔！”

小手紧紧捂住婢女的嘴巴，低斥：“小点声，他可就在隔壁呢。”

冬儿眨眨眼表示明白，以气音道：“小姐，昨儿送您的，四舍五入算半个生辰礼呢，怎么可以卖了呀。”

“什么送，他赔的。”提及还有点心疼，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珠花了。

“不管赔亦或送，给我，即是我的了。”这么一说，忽然理直气壮起来，嗓音登时恢复正常，“再者，这掩鬓，过几年我才用得上，留着做什么，换成银子投入油坊，以钱生钱，不好么？”

冬儿哑然，默默竖起大拇指。

她叮嘱：“当心受骗，还是卖给聚琅斋吧。”

“成，奴婢这就去。”

小婢女乘上马车，一路直奔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