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娉婷身影进入对面小楼,她托着腮暗付,看来近期得注意三姐的动向,算算时日,差不多了。
沉思之际,耳畔传来嘈杂骚动。
“啧,世风日下,采花贼胆子不小。”
“不会吧?燕皓可是义贼,出了名的赏花不采花,更从未伤过人,怎会下此狠手?”
“要我说,贼就是贼,亡命之徒,何谈底线!”
此处为闹市口,布告前围着众多百姓,正议论纷纷。
“燕皓……”她琢磨着这个名字,分外耳熟,想了想,掀开帘子道,“阿宏,你去仔细打听打听。”
“是,四小姐。”
不消半盏茶光景,小厮返回。
“有一贼入户时被撞破,杀人逃窜,甚是狡猾,久久无法捉拿归案,遂发出加了悬赏的通缉令,四处张贴。”
“悬赏?”这一联系,加倍熟悉。
阿宏略微得意道:“虽然通缉上未言明哪户人家,但小的竖耳聆听,得知是距京城两三百里远的甘城州,有户姓何的员外。”
“何员外。”脑中那片记忆,登时亮了,她兴致勃勃的催促,“接着讲。”
“您说这贼招惹谁不好,偏偏妄图染指何小姐。”小厮学着那知情大娘的口吻,“何员外可是当地的大善人,富足有声望,遭此祸事,当即拿出十万两,只求给家中亲人讨个公道,绝不让恶人逍遥法外!”
十万两,对,没错!杏眸灼灼生辉。
意外之财,从天而降。
激动之余,冷静下来,小脸渐渐转为黯然。
凭她三脚猫的轻功,要如何捉拿那凶恶之徒,总不能堂而皇之的去请求调拨几名武将吧?
一来无法向父亲解释从何得知贼人的落脚点,二来声势浩荡的,她若是燕皓,也不会傻傻的待在原地。
简而言之,此事欲成,必须忽悠一武艺高强者顺手相助,神不知鬼不觉的攻下。
因此,难度极高,几乎没戏。
须臾,楚瑶清归来,马车徐徐驶离,她趴在窗边盯着人头攒动处,愁肠百结。
不甘心哪,难道要眼睁睁的,与十万两失之交臂?
至侯府时,日头偏西。
“吁——”
阿宏控着缰绳一跃,取下矮凳摆好,撂起帘子:
“三小姐,四小姐,慢着点。”
两人搀扶着下了车,初站稳,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马儿顿时受惊,高高昂起脖颈嘶鸣。
幸得三四名家仆冲过来帮忙拉住,场面方得以控制。
“什么情况!”阿宏气呼呼的骂,“缺不缺德?哪有人招呼不打,当街燃炮的!”
街对面,穿着灰衫的小厮正命人打扫纸屑,听闻此言,叉起腰吼回去:“嘴巴放干净点,咱家太尉乔迁新居,从早到晚,得连庆六次,六六大顺懂不懂!”
“懂个屁!”阿宏大概猜到对方身份,怒意更盛,“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腿子!”
“小妹,你没事吧?”楚瑶清拉着上下打量。
“不打紧。”
她掸了掸裙摆的尘土,眺目望去。
浓厚的硝烟散开,不知何时添了一户朱门大院,挂匾“聂府”。
“聂……聂寇伯父?”
“朝中姓聂,且是太尉的,仅那一位。”楚瑶清无奈的耸耸肩,“真可谓冤家路窄。”
位高权重的聂太尉与战功赫赫的楚侯,政见相悖,明里暗里争锋相对,人尽皆知。
此事她有印象,家主不对盘,连带着府内的人也互看不顺眼。
当了几年的邻居,饭没聚过一次,架倒是吵了好几回。
“你狗仗人势!”
“你蛮横无理!”
两名小厮隔着街道对吠,不约而同撸起了衣袖,战火一触即发。
楚瑶清忙劝道:“好了,意外而已,回府罢。”
阿宏不甘心:“三小姐,他们……”
这时,一道身影款款走出,弱冠之龄的年轻男子,竹青色锦缎衣袍,落日的余晖洒在束发银饰上,反射着耀眼光泽。
她记得,此乃聂府的嫡长子,聂邵白。
聂太尉不是啥清官,吃穿用度讲究招摇,并且从不掩饰这一点,儿子自然矜贵得很。
不过,通过前世为数不多的交谈,她觉得此人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高傲,只是有些不爱讲话。
至少,曾见过这位翩翩贵公子抱着酒坛,蹲坐小巷的邋遢样。
“怎么回事?”低低的嗓音。
小厮立马加油添醋的告了个状,末了委屈道:“少爷,他们欺人忒甚!”
顺着所指,聂邵白的目光与一名清丽少女相触。
瓜子脸,柳叶眉,长得不算多美,却十分舒服,一双水眸含着一点无措。
呐呐自语:“是她……”
楚瑶清有些担忧,生怕事儿闹大,正准备让妹妹先入府,单独留下来应对,只听那男子下了令:
“阿正,回去。”
叫阿正的小厮一愣,难以置信的囔囔:“少爷——”
“我的话,不管用?”
阿正噤了言,招呼着下人们跨进朱门。
对着侯府方向,聂邵白深深作了一揖,未置一词,亦转身走远。
“好难相处的样子。”楚三小姐抚着胸口,定了定神。
她两手一摊:“要是相处愉快,父亲才会崩溃吧。”
“贫嘴吧你。”
姐妹俩亲亲热热相携而去,未注意到那年轻人悄然回首,眸色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