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煎饺和煎饼……”
“小胡,你不是刚吃过早饭。”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香味愈发浓郁,直至飘向柜台后。
申掌柜阖上账册,下令道:
“小缪,去外面看看,什么情况!”
树荫下,一位汉子撸起衣袖,系着围裙,一副大厨打扮。
一手端锅,一手执铲,时不时掂两下,油花四溅,滋滋作响,香气扑鼻。
前面竖着块木牌,两行娟秀大字——用最好的油,炒最香的菜。
冬儿与楚元清一左一右,卖力吆喝:
“无关手艺,无关食材,‘沈记’香油,令残羹变佳肴!”
云玖卿坐在后方,边咬着香脆的煎饼,边指挥道:
“刘大哥,多放些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区区一桶油算什么,能用好久呢!”
“是,小姐。”
此乃通往昌隆的必经之路,围观民众中,不乏油坊的老客,还有乘着马车来洽谈供货的大小商贾,皆因这格外浓郁的味儿驻足。
费掌柜适时解说:“真正的好油,清亮无沉淀,既能令菜肴锦上添花,又不会掩盖食材本身的口感,古法秘制,均可兼顾,其工序之复杂,品质之高超,非寻常制油能相媲比。”
冬儿立即捧着刚出锅的炸丸子、炸脆饼、炸小鱼等,热情招呼:
“快来尝尝——”
一位小酒楼的东家尝了只丸子,眼前一亮,竖起大拇指:“不错,油香清冽,好油!本来寻思着昌隆是家大油坊,有保障些,没想到小作坊的秘制,如此与众不同,给我先来五桶。”
“给我来两桶!”
“我要一桶!”
“多谢各位捧场!”她拍去指尖饼屑,喜滋滋的吩咐,“堂哥,你记录一下数量,阿丰,你推个板车去取油,给各位老板送过来。”
“好喽!”
小缪将所见所闻统统告知,咬牙切齿道:“那‘沈记’的手段实在下作,如今铺子里留两个守门的,大部分跑到咱家门口来卖油,这、这公然抢生意啊!如此一来,张三他们干坐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太好说抢。”叫小胡的伙计憨笑,“毕竟那棵树,不是咱家的……哎哟!”抱着敲疼的脑袋,默默蹲角落去了。
有人献策:“申爷,要不我们也支个炉子,到他们那边去……”
“支个屁!”申掌柜斥道,“且不说昌隆是准备垄断京城的大油坊,此等卖艺似得行径,简直丢东家的面儿,再者若单单以油的成色相拼,哪来优势!最后别反而为‘沈记’做了嫁衣!”
“那……如何是好?”
“哼,且等着吧,就不信了,看他们能熬几天!”
五天后,云玖卿仰躺木椅,享受着习习微风。
冬儿递上果茶,她啜饮一口,舒服的叹喟。
此等逍遥模样,落于来人眼中,甚是可恶。
“不知,哪位是东家?”申掌柜下颌微扬,端着架子。
楚元清壮了壮胆子,上前一步:“有何指教?”
“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道,“你们这天天风餐露宿的……”
“哎,春暖花开,好景色!冬儿,再来杯茶!”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插入。
丫鬟憋着笑:“是,小姐。”
申掌柜的脸色黑了大半,轻咳一声:“两相僵持,对谁都无益,不如……”
“费叔,听说昨儿签了几单买卖,是半年约的?”清甜的娇呼再次响起。
“对,其中还有一单,为一年期,瑞祥楼的少东家,可爽快得紧哪!”
思及今早甩到脸上的账本,架子顿时垮了,申掌柜诞起笑:
“是昌隆有错在先,还望海涵。”
一招手:“让张三他们滚回来,别耽误了人家做生意,另外,挑几罐和韵坊的花茶给小姐送去,当作赔礼。”
她起身,捶了捶小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累了,堂哥,回家吧。”
见好即收,这五天,看似赚银子,实则折腾得够呛,确实是极限了。
目送一伙人收拾完东西,谈笑着大摇大摆走向“沈记”,随从小声问:
“申爷,就这样放过了?”
申掌柜冷笑:“怎么可能,好戏在后头呢,敢与陆东家对着干,会让他们悔不当初!”
长乐街。
楚暮一身广袖长衫,水蓝色镶着流云纹边,内衬雪白缎袍,束着同色宽锦带,乌发以玉簪半束,另一半流泻于肩头。
他神色淡雅无双,面容俊美且柔和,随着走动,衣袂轻扬,有种温润如仙的美感。
引得过往的闺中少女纷纷侧目,嫁过人的,亦忍不住多瞧几眼。
林傅跟在后面,不免唏嘘。
幸亏主子不爱招摇,否则这楚侯府的门槛怕要被媒婆踏平了。
当然,皮囊确是极品,可性子也……
唉,这世上,能真正忍受此人的女子,估计屈指可数。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条小巷,林傅恍然道:“少爷,小的不慎将付过账的砚台忘在墨宝斋了。”
他点点头:“速去速回。”
小厮离开,他独自往巷子深处慢慢踱步,忽闻一阵马蹄声,未等反应过来,一只深色的布袋从天而降,随即颈部一麻,不省人事。
转醒时,双眼仍蒙着,隐约可辨身在一所华贵的屋子,呼吸间有金楠木的气味,夹杂着淡淡脂粉香。
凤眸划过一抹幽光,露出的却是谨慎的表情。
“谁?”
“取你性命之人。”似男似女的嗓音,刻意压低。
他蹙起眉:“我身无贵物,且自认从未得罪过谁,阁下别是寻错了仇家。”
闻言,此人缓了口吻:“你没得罪过别人,那是否觉得,旁人经常待你不公呢?”
他抿唇不语,缚于两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十几年来,楚淳对你熟若无睹,同僚间的聚会,不曾携你同往过,二子进入东陵书院,而你默默无闻,已近弱冠,但世袭一事,从未提及,这些,你可有愤懑?”
黑眸含笑,他用指尖刮着宽椅扶手,故意泄出更多的不安,同时冷静的回: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侯府……”
话语倏地中断,继而响起另一道年轻的女声:
“不,你明白的,楚暮,哦错了,该唤七殿下才对,来人,松绑。”
双臂重获自由,扯去黑布后,他偏头避了下光,以文弱少爷之姿,怔怔的面对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