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唧!极为响亮的一声,在削瘦脸颊亦留下一枚湿乎乎的口水印。
黑眸明显一怔,她看着这反应,忍不住笑了。
笑靥潋滟,令他不由红了耳尖。
两名侍卫相视一瞬,觉得这情形有点怪怪的。
妇人取出素面香包,羞赧道,“自制的,不值几个钱,摆在枕边,可凝神静气,望贵人勿要嫌弃。”
一人一只,搁在掌心,散发着淡淡清香。
“多谢。”他们不约而同道。
适当承恩,反而是种尊重。
见两人收下,母子俩方高高兴兴的相携远去。
没想过事态会进展至此,云玖卿偷窥许久,也没见他们交谈什么具体内容。
硬生生从戏文里的精彩邂逅,演成了共同行善。
她等得无趣,几度昏昏欲睡。
小脑袋颠啊颠,差点与坚硬的石头相撞。
“三爷,时辰不早,该回府了。”
“小兄弟要前往何处?”
“啊,我想去罗汉堂的。”
“你走错方向了,罗汉堂在东侧,顺路送你一程吧?”
“……好。”
对话传来,她一凛,探头看去,几人正踱步而至。
这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醒了?呵,你是小猪么,站着也能睡……唔!”
小手捂紧薄唇,同时用力拖着惹祸者往里一推。
楚暮没有挣扎,弱不禁风的顺势后仰,就这么被凶巴巴的小姑娘按在了石碑上。
杏眼瞪得大大的,仿佛在无声控诉:
这种时候废什么话?当成刺客怎么办!
柔荑软软的,带着股似有似无的甜香。
她毫不设防,靠得极近,发髻堪堪抵到他的下巴。
顺滑青丝,时不时蹭过男人的喉结,像一片羽毛,在轻轻挠动。
脚步声渐行渐远,她终于放下心。
这要是撞破了,解释起来,不仅麻烦还特别尴尬。
整体而言,任务达成,她得意的抬头,碰上一对含着愠色的凤眸。
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同于肌肤的热度熨帖着手心,似烫到般,忙不迭缩回。
“啊这、这……冒犯,冒犯了。”
“呵,云玖卿,连我都敢推。”他的语气不重,却有种凌迟的意味,“你还要这样压着我,到什么时候?究竟有没有点廉耻心?”
足下一个趔趄,连连后退。
“什么叫压……”如此难听的形容。
她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若非我手疾眼快,那侍卫就要发现咱们了!”
哼,不会武的人,真累赘,白长了一副与师父相似的体型。
凤眸半垂,吝于多赏一个眼神给她,抬脚走人。
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承认,有过这么一名资质愚钝的徒弟。
好歹是修过内力的人,难道不知那两名侍卫空有武力,气息平平么,要如何隔着厚重石壁,察觉出他们。
“喂,等等我。”人小腿短,气喘吁吁,“如果是撞疼你了,我道歉,用不着生气吧。”
“……道歉有用?”
“那……”
“回去帮我整理卧房。”
“你干嘛不用婢女……”
“有意见?”
“……没。”
她发誓,待侯府脱离危险,把这尊神送走,一定来善化寺烧香还愿!
宽道上,两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骏马拉着靛青缎车厢,稳稳前行。
厢内,一主两仆。
主子倚靠软垫,目光投注在艰深晦涩的书卷上,嘴角噙着笑意,素色香包就摆在手边,指尖总情不自禁的去碰一碰。
武邺武洪兄弟俩,用眼神无声的交流起来。
弟:主子很喜欢那只香包?
兄:笨,睹物思人,懂不懂!
弟:?!三爷凡心大动了?未来王妃怎么办!
兄:殿下是何等身份,这算困扰?
弟:也对,哥你快请个命,我立即代主子去将那女子定下来。
“咳,王爷。”武邺清了清嗓子,道,“娶正妃前,可以先纳侍妾的,日后王妃进了门,再抬作侧妃便是,看那位小姐的谈吐,家境优渥,想必宫里边过得去,您……”
本是件喜事,武洪甚至认为韶王会乐不可支,当场夸赞他们脑子活络。
岂料,一番话过后,那笑意却越来越淡,直至消散。
“不用。”手指慢慢收回,搁到膝头,微微蜷缩着。
武洪震惊加不解:“不用?!为何?爷明明十分欢喜,属下从未见您……”
“本王说了,不用。”君怀清加重了些语气,未有恼意,只是恢复了原本的平淡,“别去打扰她,不要向皇后及太子透露分毫,就当……不曾遇到过。”
正因为欢喜,更不能……害了她。
与侍郎府的亲事无法生变,其实年初就该完婚了,他贪着府中清净,实在不想迎进一位陌生人共度,遂寻了个借口,多拖了大半年。
如今那秦小姐一十有八,纵使贵为皇子,这当口提出退婚,便是不给人家姑娘留活路,亦会落下话柄,连累母兄。
若他长寿安康,纳回来做侧妃,用后半生弥补此份委屈,未尝不可。
但这具病躯,万一哪天撒手人寰了,谁来护她?
他看得淡,并非无知。
官家小姐的狠辣手段,自是清楚的。
秦侍郎嫡女,不顾守寡的可能,一心攀龙附凤,必定不是个普通角色。
他不想,也不愿,拉那位单纯的女子入旋涡。
武氏兄弟急得不行,可没半点办法。
忠心耿耿,以主子为天的两人,只得歇了心思,默然不语。
君怀清望向窗外,耳畔回荡起分别时的对话:
“小兄弟……贵姓?”
“……唤我小绮吧。”
“齐?呵呵……好,后会有期,小齐。”
匆匆过客,时间能带走一切。
半年不够,那就一年、三年……总有一天,他会忘了她的。
淡色唇瓣扬起一抹笑,喃喃自语:“后会,无期了。”
海棠苑。
窗外晨光绚丽,榻上的人儿翻了个身,觉得口干。
没有唤冬儿,迷迷糊糊的坐起,往小几摸索而去。
拎着瓷壶,自斟了一杯,痛快饮下。
天气热了,喝点凉的,反而解渴。
打了个哈欠,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无意瞥见桌边叠成四方块的纸张。
恍然想起,为昨晚就寝前,冬儿搁在那儿的,道是油坊的伙计送来的信儿。
当时已困得睁不开眼,遂只应了声,没理会。
责任心迫使她振振精神,打开了那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