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秦定漠将五千云虎军留在了城外，只带了李轩同十几名随行侍卫便入了昭京。

这昭京城外有两条护城河，两旁都栽着柳树。如今这时间，柳树枝叶落光了，只剩干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摇摆，无风时便垂下来，衰颓的样子，像极了垂暮的老人。

它们守在这昭京城外许多年了，风风雨雨，陪伴昭京城度过了那缓缓岁月。

一年一年，秋来落叶，冬时枯枝，春临抽枝，夏至成荫，一载一载，这些柳树在不停的生命轮回中迎来一次又一次的新生。

可昭京城却不同，它会老去，就像真正的一个人般，总有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刻。

十年，百年，千年，谁也不知道昭京城的尽头在哪里，但是大家都知道，此刻的昭京城很繁华，繁华到让人难以理解它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王爷，这昭京城可是个好地方，你闲来无事是便可逛逛。”唐之澜说这话时是真心的，她的确很爱这昭京府，爱这昭京府的一派繁华，爱这昭京府的安居乐业。

她爱昭京府，她要驱除这里头的一切让昭京府“老去”的因素，她爱昭京府，她想要让这昭国所有地方都同这昭京府这般繁荣，她想要让这天下百姓都同这昭京府里的百姓一样安乐。

秦定漠应了声，脑海中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望州城。

“何时望州朔城也能这般？”这话他是脱口而出的。何时望州的百姓也能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也能不再受夏寇侵扰。

“王爷，会有那么一天的。会有那么一天的，昭国十三州都同昭京府这般繁华。”唐之澜很少有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刻，她的脸颊或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带着些微红。

秦定漠望着她微红的脸颊，好似温玉里透出些红润，这美玉让他甚至想要伸手在掌中细细摩挲。

此时难得，二人居然能相安无事的和谈，甚至还有点知音相遇的感觉。

可惜，从这正玄门入了昭京后，这感觉便无处可寻了。

经正玄门两重直门，便是宽广的御街。御街两旁放了黑漆杈子，平日里还会在中间放上朱漆杈子，这是为了禁止人马行住。

今日，秦定漠入京，圣上便让人撤了这朱漆杈子，允他从御道入大内。

御道两旁的御沟里都栽着些莲荷，御沟岸边种着的是桃、李、梨、杏等果树。秦定漠此番入昭京未赶上好时节，若是在那春夏时节，百花齐放，繁茂的绿叶间点缀着桃杏红、梨李白，如天上铺下来的锦绣，清风拂面，送来的是那醉人花香，便是要让人醉死在这昭京府中了。

过了内城的南城门，再走下去，就到大内正门宣明楼前了。宣明楼下列着五座金钉朱漆的大门，城墙的砖石上刻着的是龙凤飞云。朱栏彩槛，琉璃覆顶，光彩耀目，好生气派！

一路下来，秦定漠也算是对唐之澜口中所说的繁华有了个大概印象，只不过他今日才对此间繁华景象窥探一二，若说繁华，真正的繁华怎可少了这往来其间的万千百姓呢？

不过那繁华，还是要待秦定漠日后去领略了。

“秦王爷，唐大人。”早有太监在那候着，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喜儿公公的干爹福贵公公。这福贵公公也是个人精，虽然叫人小时候给踢了一脚，可他也明白秦定漠是块宝，自然要抢在别人前头瞧上一瞧了。

“皇上在文宣堂候着王爷呢，也请唐大人跟着过去。”

秦定漠显然对这福贵公公没了印象，客客气气地说了声：“有劳公公了。”

这一句倒叫唐之澜留意了一分，她原以为秦定漠心高气傲，怕他这性子入了昭京府后多多少少会得罪些人，本想提醒他几句可又不好开口，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福贵公公也没想到秦王爷“转了性子”，被秦定漠这客客气气一句给逗开了花，笑得更乐了，这脸上的皱纹挤得厉害，像是干皱皱的橘子皮。

“秦王爷客气了。您一路赶来也是累着了吧。皇上想念您得紧，最近几日都在说要见见这与他同岁的，大名鼎鼎的王爷。

今儿个见着了王爷，皇上心里肯定高兴。”富贵公公一路上念叨着，他口中的这位皇上，的确是与秦定漠同年。

这个年纪的人，多少也是有些少年心性的。尤其是这位“帝王”，当年先帝去世后，怀王起兵造反诛了太子，后宰相张石兼又借齐若武杀了大逆不道的怀王。可怜先帝子嗣单薄，短短时间，仅有的两个儿子也都随他去了。

这皇位无正统可继，无奈之下，张石兼只得将先帝在江宁的侄子宣王顾启明接进了宫中，让他来做皇帝。

说来也好笑，这顾启明是个外强中干的主儿，在江宁当王爷时常常跟在他那表哥，潮州节度使江隐庐屁股后头，自诩要横刀立马征战沙场，可他真本事有几分，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他顶多也就是个好龙的叶公。

江宁水乡，烟柳柔风，本就惯出风流才子。这顾启明便是其中之一。他自幼便潇洒惯了，本来就没有当皇帝的志向，更是没有那个本事。听说那张相要把他抓去当皇帝，他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家里头那根镶金柱子死活不肯走。

传闻顾启明入了昭京后，在大内里哭着闹着都不肯穿上这龙袍，还是张相软磨硬泡，好说歹说，亲自替他将这龙袍穿好的。

你说这皇帝，好笑不好笑。

唉，话是这么说，可这顾启明虽然没有当贤明帝王的本事，但也没有当暴君的那个胆量。再加上有张相在一旁尽心尽力辅佐，又承先祖太平盛世，他这皇帝当得勉强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