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宏帝脸上的呆滞之色很快收拢,看着安辰捧到面前的金色豆荚,他伸出去拿的手竟有些颤抖。
“安卿!培育此宝需要多少珍奇药物?”
承宏帝的声音也有些沉重。
“此宝乃是仙物,以大梁之物力,全国每年所有的珍贵药材全部拿来作肥,才能勉强培育!”
承宏帝沉默了,不过他毕竟是御极四十余年的帝王,喜由心发时或许难制,但盛怒当头时,强忍片刻,还是能压制下去的。
“呼!来人!”
盯着手中的豆荚,许久之后承宏帝长出一口气,高声呼唤的声音中听不出悲喜。
“奴婢在,主子万岁爷请吩咐。”
殿门口候旨的海宁公公耳朵支得老高,不敢漏承宏帝的一声吩咐,听得承宏帝高声呼唤,连忙小跑进来,跪着等候旨意。
“朕也有些累了,安卿暂回吧!
海宁,立即着司礼监拟一道旨晓谕六部九卿,并附于明日各地廷寄,封安卿为我大梁六极穹宇大天师,与圣真广云大国师并列,封地等赏赐你们下去与内阁议一下,万寿节前议定。”
承宏帝似乎非常疲累,说最后一句话时已经在闭目养神,但是安辰却从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声中感知到,承宏帝此时的心境不平。
“遵旨!”
“谢陛下!”
离开精舍的时候,司礼监掌印太监海宁公公亲自相送,一路上结交之语是不断,言语中也略带奉承之意,一路将安辰送到了乾元宫门口,与坐等了许久的北静王会了面。
安辰对他暗暗点了点头,北静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脸上也露出浅浅笑容,与安辰一起辞了海宁公公,并肩离宫。
这是他们昨夜深谈后早就商量好的,只要忠顺王和广云子攀扯安家涉国师府失窃案,就由北静王呈上字帖,无论如何也要让安辰面圣,然后演上这么一出。
虽然当年广云子在承宏帝面前演示撒豆成兵术时,北静王并不在场,也不知晓具体情况。
但他们二人商量之后判断,国师必定是在承宏帝面前耍了一些仙神手段,不然承宏帝不可能这样信任广云子,还赐下国师之位,任由其乱政。
若广云子当初用的不是黄巾灵豆,承宏帝对此一无所知,安辰耍一耍也没损失,还能得到皇帝的信服。
若广云子用的是黄巾灵豆,安辰此举虽然会有盗窃国师府嫌疑,但以承宏帝的政治智慧,他不会当场发作。然后安辰再演示一下这黄巾灵豆是靠什么孕育,承宏帝便能明白,所谓仙丹只是广云子为了炼制法器的借口,事后也不会追究安辰。
广云子和忠顺王以为承宏帝炼丹为借口,纵掠天下药物,致使民怨沸腾、百官非议,现在承宏帝终于明白了这些都是谎言,心中该是如何盛怒呢?
世间事有可以忍者,有万不能忍者。
结党营私、竭民脂膏这些就不说了,虽然都是掘梁国根基的大事,承宏帝也未必都不知道,只是他现在的心思不在治国上面,同时也需要忠顺王和广云子,一人帮他挡住百官非议修宫观,一人帮他纵掠天下药材炼丹,他都可以装作没看见。
可是,他等了好几年的仙丹,在临近六十万寿,也是丹成之期这天,得知了这竟是一个谎言,他还能忍么?
北静王和安辰所料不错,他们两人离去之后,海宁公公入精舍伺候,便见得承宏帝一反常态,没有在道台上盘膝打坐,而是将道袍脱了胡乱扔在地板上,仅着一身中衣,张着腿跨步坐着,盯着精舍后壁上的阴阳八卦图,一张脸阴沉得都快能滴出水来,一言不发。
手上还有一只拳头紧捏着,手边缘捏得都发白了,不知道攥弄着什么东西。
往常承宏帝对于自己在道台上冥想打坐可是很讲究的,从来没有这样不羁过。海宁岂敢捋龙须,低着头小心翼翼站在一旁,也不发一言,心中却是嘀咕起来。
皇帝刚才不是还很开心么?还当场赐予了天师之位,怎么转头脸色就变了!难道是刚才那个安辰惹怒承宏帝,承宏帝顾忌其先天身份,当场没有发作?
海宁公公心里胡乱猜着。
许久,承宏帝似乎回过了神,看了一眼海宁,把捏着豆荚的那只拳头伸到他面前打开。
“海宁,认得此物么?”
海宁如何不认得,当年国师初次觐见承宏帝时,除了承宏帝和忠顺王还有广云子本人,还有一个人看到了那场精彩的表演秀,就是他海宁公公。
“回主子万岁爷,奴婢记得这是国师的仙豆。”
“是啊。”
承宏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是你知道么?朕手上这个,是方才那个安辰送给朕的。”
海宁身为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朝堂上的事情自然也很清楚。
国师府失窃,此时皇帝从疑犯那里得到了国师的东西,这还不明白吗?
昨夜救了北静王一命的那个先天,就是在国师府行窃的人,盗走了陛下的仙丹灵药,误了生辰万寿节的吉期,怪不得皇帝这样暗怒了。
他低着头,不敢回话,面前这位皇帝的语气越平静,他心中的怒意便越盛,这时候多话便是等着被迁怒。
“欺天了!”
承宏帝积攒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他猛然将手里的豆荚往地上掷去,隐忍许久的怒吼如同震天的虎啸,在这高耸宽大的宫殿中回荡了好一阵才散去。
“乒......”
如金块一样紧实的豆荚被摔在黑玉一般的地板上,顿时将那块地板击得粉碎,一时间火花飞溅。
“主子万岁爷息怒。”
海宁吓了一跳,赶紧跪了下来,他也没想到承宏帝盛怒至此,那飞溅的火花差点射到了他的眼睛里,眼见发作过后的承宏帝气得呼呼直喘,赶紧往前爬了两步,上去帮他顺气。
“主子千万仙体为为重啊,要不奴婢这就叫禁军的人把北静王府和安家给围了?”
喘了一会儿,承宏帝也缓了过来,阴厉的眼神瞪了海宁一眼,怒声道:“谁告诉你,现在要去拿北静王和安府了?”
海宁连忙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
“去,把朕第二道密旨向京畿四营的将领宣了。另外,立即飞鸽传书到西北,让大将军把手上军务放下,即刻进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