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来不凡，就像一颗流星划过滚烫的人间，在某地炸出一个深坑，殃及一国百姓。过去，这种人大多数指那些历史上有名的祸国红颜，叶昕曾经不忿这种说法，觉得把一个朝代的灭亡归结为美色，实在太过片面，为什么不说是那些帝王的昏庸无道？

但今夜，她看到被临时拉来救急的萧煜，那个在舞台上一个举手投足都能惹得底下骚动不已的萧煜，她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认知。也许，她一直以来都错怪了那些帝王？如果这人间真有妖孽的存在，大概就是像萧煜这样技能点满满还长了一副绝世好皮囊的人间bug，专门攻击人心的漏洞。

叶昕甩头，努力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飞散，转而去看观众席的反应。

一曲终了，底下的领导没有一个认识萧煜的，但都忍不住鼓起掌来。她看见校长一边机械的拍手，一边扭头轻声和院长说着什么，院长的眉头皱了一下，继而又舒展开来。领导们笑得和新闻联播里头一样，十分官方。

萧煜下了台，底下观众的目光几乎是一齐向左转动，直到灯光变暗，舞台转场。

李媛媛在后台激动地说：“演出非常成功，学长你真是太棒了！”

萧煜把话筒递还给道具组，像是也松了一口气说：“还好没搞砸。”

叶昕没说话，躲在角落里继续看着监视器里的舞台。昏暗的光线中，她的轮廓像是加了一层晕染，渐显出清冷的气质。萧煜忽然很想画画，他觉得那一幕很符合他的美学定义，虽然叶昕并不是他审美里第一梯队的美女，但是那一幕却能在他心里排上前三。

“走吧，我们去观众席坐着看。”靳思远拉着萧煜想走出这个人来人往乌烟瘴气的后台，但是萧煜却摆摆手道：“不了，反正也没几个节目了，这里正对着舞台，我看挺好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昕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急速转回来和李媛媛说话。

“灯光秀快上了吧，这个舞蹈过后。”叶昕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

“嗯，道具组的上去了。”李媛媛指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努努嘴道。

“哎，那个不是蒋涛吗？他不是外联的吗，怎么也跑去了道具组？听说这次是他拉到了可口可乐的赞助，咱们那个彩色跑才这么顺利。”叶昕知道萧煜就在她身后两米远，硬是捏着拳忍住不去看他。

李媛媛没听出叶昕的没话找话，还很认真的和她讨论起来：“什么呀，那个可口的赞助，是我拉着他一块去跑的。”

“你拉着他跑的？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叶昕八卦的因子隐隐作祟。

“李媛媛的男朋友是蒋涛他哥蒋波，已经毕业了。”旁边的梁静适时插进来一句道。

“啊？”叶昕一脸震惊。

“不知道了吧？”李媛媛笑道，“谁让你平日不参加团部的集体活动。”

“我那不是忙着修双学位吗？”叶昕嗔怪着说了一声，继而被自己的语气恶心到。

三个女生胡乱聊了半天，东拉西扯，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结婚生子的话题去。明明才大三，还没跨出去社会半步，就已经开始为生儿育女的事儿烦恼了。李媛媛忽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蒋波要是要求我跟他结婚，我就跟他分手！”

叶昕表示同意道：“嗯，女人结婚对事业阻碍确实挺大的。”

梁静说：“其实最主要的是你们两家离得太远吧，一个福建，一个甘肃，我当初要是报的大学离家近点就好了，害得我现在都不敢在大学里找对象。”

“地方什么的倒是不怕。”叶昕一脸无所谓，“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做到财务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别说地域，光是‘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就够毁一辈子的了。”

“叶昕，你会结婚吗？”李媛媛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

叶昕被问得愣住，她过去是没想过结婚的，后来疯狂迷恋张珩自由的灵魂时，也没有想过和张珩结婚。她那时候的想法太过浪漫，总觉得如果是张珩的话，她愿意跟着他浪迹天涯，哪怕做个乞丐。但是如今梦碎，她倒是清醒过来，可这会儿问她会不会结婚，她却没了可以肖想的对象，脑海里甚至有点不受控制地浮现萧煜的脸。

萧煜其实没怎么认真看节目，他听墙角听得不亦乐乎，这几个人的对话实在是有意思，叫他看到了和沈涵不一样的地方。听到李媛媛问叶昕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更好奇了，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叶昕有点不置可否地开口，“我可能不会吧。”

“为什么？拼事业？”梁静和叶昕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叶昕事业心强，从不服输。

“因为我喜欢的人，好像都很难喜欢我。就好像靶向药A对上的总是靶向人群B……这病还怎么治……”叶昕苦笑了一下，“谈恋爱还不如追星，偶像就好比韭菜，一茬接一茬哈哈哈哈……”

萧煜听到这个回答，忽然很想扭头看叶昕此刻的表情。在他的想象里，叶昕这会儿应该是苦闷着的，可未等他说什么，旁边的靳思远却跟被踩了尾巴一般对三个女人责怪道：“哎哟，我说你们怎么都这么悲观嘞，想谈恋爱就去谈咯，还没谈呢为啥子就想着结婚一定要分手嘞，你们这是负责任的态度吗？怪不得我最近刷知乎会刷到‘为啥子现在男生都不追女生了’，就你们这样，男的敢追吗？”

叶昕听着靳思远带着重庆口音的普通话，感觉像是看了一段单口相声，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哈哈哈哈校草大人，我跟你打个比方吧，我和薇薇同时追你，你选谁？”

“薇薇。”靳思远斩钉截铁。

“你看，我和薇薇颜值一高一低，但是我们都喜欢高颜值的你，可你选择了薇薇。那我就要因为你的选择而自降一等去找别人吗？谈恋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的人是为了恋爱去喜欢别人，但有的人是因为喜欢才想去谈恋爱啊。心里喜欢的人被占了坑，下个合适的坑还没找到，我干嘛要挖坑自己跳？”叶昕搬出类比，扯了一堆理论，绕得靳思远的脑袋一团乱麻。

萧煜却边听边点头，甚至忍不住给叶昕鼓掌。

“什么坑，什么鬼，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算了算了不说了。反正我就劝你一句，擦亮眼睛朝前看，没准有眼瞎的呢。”靳思远原本还想捋一捋，但是发现和叶昕辩论这种东西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干脆举白旗投降。

韩明薇小跑着进来：“结束啦！收拾收拾喝酒去？”最后一个去字刚出口，就看见靳思远朝她投来的目光，吓得韩明薇的笑容瞬间消失在脸上。

“一，一起啊？”

“喝什么酒？”靳思远看韩明薇被抓包的可爱模样，忽然又不气了。

“晚会落幕庆功宴。对了，萧煜，你也过来吧，今晚可得谢谢你。”韩明薇说完，看向萧煜，见他没有拒绝，便走到里头拉叶昕。

庆功宴定在学校后门的大排档，传媒系的学生熙熙攘攘坐了七八桌，隔着马路围栏，时不时有深夜的车辆经过，惹得尘土飞扬。可是谁也没有在意，大家喝酒划拳，像是要把这两个月的辛苦尽数倾倒。

叶昕回去换了一条黄色收腰的花朵刺绣裙，跟着道具组一块过来，瞅了一圈，发现韩明薇给她留了个位置，而旁边则是被硬拉来的萧煜。

周围除了空桌子，也没其他位置了，叶昕只好坐下。

因为急性肠胃炎而去医院的罗格此刻也回来了，听李媛媛说了来龙去脉后，举着一杯绿茶过来要敬萧煜一杯。

“谢谢你啊帅哥。”罗格穿的很朋克，左右耳各戴了三个耳钉，头发挑染成灰色，活脱脱一非主流少年。他的右脸因为过敏，爬满了青春痘，厚厚的粉底盖都盖不住。

萧煜礼貌性地回了半杯酒，“对不起，这本来应该是属于你的舞台。”

“薇薇，你吃鱼吗？”靳思远不是他们系的，本没资格过来吃这顿饭，但他自诩是萧煜的经纪人，带萧煜就得带他，李媛媛被他的厚脸皮磨得无奈同意。

“昕昕，喝汤吗？”韩明薇没搭理靳思远，反而给刚落座的叶昕盛了一碗丝瓜汤。

叶昕这一天肚子里水米未进，此刻是真的饿了，捧过碗便喝。

靳思远撇撇嘴，赌气道：“叶昕，你能不能别老使唤我们家薇薇。”

叶昕放下碗，冲他斜了一眼道：“怎么？许你们秀恩爱，不许我做小三？”

靳思远气瘪，朝萧煜挥筷子道：“兄弟，赶紧发挥你的魅力把这祸害拿下，我看她寂寞太久了要变态。”

萧煜刚夹起一块排骨，听到靳思远这声哀嚎，笑着把排骨放到了叶昕的盘子里。

叶昕：“？”

李媛媛那桌的女生扭头见到这一幕，拉着李媛媛小声道：“学姐，那桌那个帅哥学长是叶学姐的男朋友吗？”

李媛媛正和大家推杯换盏，也没听清楚学妹的问话，随口答道，啊对对对。

学妹眼底的光随着这句话渐渐暗淡下去。

张珩在隔壁桌敬完酒，走到叶昕这边，他方才在台下便有注意到萧煜，如今见萧煜坐在叶昕旁边，便对叶昕有男友这件事深信不疑。天知道他前几日从于西铭那里听说叶昕喜欢的是自己有多震惊，他对叶昕没感觉，也不可能产生感觉，但是又不想和她闹得太尴尬，如今见叶昕有了对象，心里平静多了。

叶昕见张珩跟她敬酒，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此刻她倒希望萧煜若真是她男友就好了。她有点阴暗地想，拿优秀得能引发骚动的萧煜在张珩以及其他人面前，把失去的场子找回来，狠狠嘲讽他们，我也可以有个完美的对象，然后扬眉吐气。可是这种想法，只能放在心底想想暗爽一波而已。萧煜这种男生，就像是毒药，一旦沾染了，这辈子可能就两个结局，要么等着他给你解药，要么毒发身亡。她和李媛媛瞎聊的时候，其实在心里细细想过，像他这样太过惊艳的人，如果她再年轻个两岁，恐怕也会把持不住。

张珩一圈打完，便朝着下一桌走去。

叶昕觉得口渴，不知不觉喝了一整瓶，喝得太急，她有点微醺，便拿过桌上的手机站起来。

萧煜和韩明薇都看着她的动作。

“昕昕，你要去哪？”韩明薇问。

“我去打个电话。”叶昕随口胡诌道。

马路边时不时闪过几辆车子，叶昕沿着石板路往前走，身后的喧嚣离她渐远。她瞧着手机屏幕上刚刚跳动的数字，四个零，又是新的一天了。两个月的文化节结束了，顺手也埋葬了她的爱情。

前面有个小巷，巷口放着一张不知哪家老板摆在那的椅子。她走过去坐下来，只觉得疲倦像是浪潮，将她席卷。这个小巷犹如一片沙漠，而她是那个口渴的远行人，炙热烘烤得她身心俱惫，爱情使她忧思神伤。

等到再睁眼，她看到了萧煜，那个男人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怎么了？”他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叶昕忽然觉得很想放下那些所有的负担，放下伪装，放下害怕，放下不甘心，想像张珩一样无所顾忌地放肆一次。她伸手拉过萧煜，一米八三的萧煜被她这大力的一扯，忽然整个人俯身下来，两个人的鼻子靠的很近，鼻尖喷出的热气此刻变得急促起来。

她瞪着他，她五官里最好看的眼睛，此刻像是一匹狼一般，瞪着面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她嫉妒他，嫉妒他拥有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嫉妒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赢得别人的喜欢，为什么这些事她总要付出那么多努力，她觉得自己嫉妒要发疯了。

四目相对良久，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使叶昕回过神，她像见鬼了一般松开了手。

萧煜站起身，拍了拍胸前被捏皱了的衣服，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从叶昕的目光里读到了敌意。

“今晚……”叶昕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嗯？”他抬头。

“月色很美……”叶昕忽然对他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