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期节目很快开始录制了，工厂里忽然多出了一间宽大的影棚，里头摆满了透明的塑料椅子，排列成金字塔的形状。

冯美咖像上次一样踩着高跟鞋从黑色大奔车上下来，后头分别是三辆保姆车，载着天王张毅，天后舒可怡，摇滚巨星林加墨，以及时下最红的偶像男歌手赵宣。

拍这几个人入场的时候，叶昕特意将镜头往前推捕捉了几个选手夸张的表情，留作后期剪辑的特写画面。仇云渺守着另一台摄像机，看着镜头前的明星们，心里啧啧称奇他们保养得极好的皮肤。尤其是舒可怡已经快五十岁了，作为华语乐坛的老大姐，顶级女歌手，身材窈窕，皮肤白皙，再看看二十岁的自己，仇云渺恨不得把头低到地缝里去。

叶昕不知道仇云渺的心理活动，来的人里头有她过去喜欢的偶像，她心里隐隐有点小激动。她一向给人外表性格不相符的印象，外人若是猜她的偶像，往往都以为会是赵宣这种小鲜肉，但她其实是听着舒可怡的歌长大的。

一上午的录制，基本都是在录导师考核选手的部分。结束以后，大家各自去食堂打饭，叶昕同翟晓峰和仇云渺坐在一起，周围都是摄制组的成员。选手大部分都没有赶在饭点过来挤食堂，其中还有很多人在减肥，因此偌大的食堂倒是显得很空旷。

周溢、冯美咖还有几个导师是不可能在食堂吃饭的，老早就乘车去市区了，反正下午的拍摄时间还早，午餐当然不能用食堂菜搪塞这些天王天后。

“听说周溢凭私人关系订到了跃云居的午餐。”谢鸿飞看着盘子里的红烧肉和炒青菜，酸溜溜地说。

“跃云居？我爸上个月想给我爷爷在那办七十大寿，结果打电话过去发现预定已经排到2016年了。”仇云渺放下筷子，刚准备惊讶，继而就想到周溢的身份，觉得自己一个小实习真是没事瞎操心，人家那种顶级制片人肯定有内部渠道啊！

“好难理解。”叶昕夹起一片水煮鱼片放进嘴里，嚼了好久，只觉得食之无味。

“什么难理解？”谢鸿飞随口问道。

“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吃一个菜，而提前两年去排队。吃不就是为了活着吗？”叶昕觉得肚子饱了便放下了筷子，碗里的菜几乎和刚打来的时候没差多少。

谢鸿飞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红烧肉，抹了抹嘴说：“你这话不对，人活着就是为了吃啊！”

翟晓峰和仇云渺表示强烈赞同。

下午的录制和上午一样，依然是导师看选手的表演。有的人组队上，有的人单枪匹马。叶昕看到这些年轻鲜活的面孔，忽然觉得自己有心态苍老的迹象，好像十八岁已经是前半生的事了，其实明明才过去三年而已。

“各位导师好，我是应届毕业生萧煜，我今天要表演的是《芬芳》。”萧煜拿着话筒走到舞台中间来，台下和他关系好的选手纷纷鼓起掌来。仇云渺特意抓拍了姚友贤，她觉得搞个CP既有助于节目收视率又有助于选手记忆点。但是此刻的姚友贤目光却没有放在萧煜身上，而是注视着导师组，笑得颇为暧昧。

听到萧煜要唱芬芳，众导师都把目光转向张毅，张毅一脸期待地说：“哦？”

“张毅老师，看来这位是你的粉丝啊。”林加墨开玩笑地拿过话筒隔着舒可怡冲张毅调侃道。冯美咖适时调动气氛问：“为什么选择唱《芬芳》？这首歌需要很深情的哦，你有女朋友吗？”

底下选手听到这个劲爆的问题，一时间皆被冯美咖的犀利吓到。做偶像的最忌讳谈恋爱，但是这个问题要是回答没有，又显得很干巴巴，不知道萧煜会怎么说。

萧煜果然被问得卡壳，正准备用笑蒙混过关，导师里最年轻的赵宣倒是很硬气地拿起了话筒替他解围道：“没有女朋友也没事，你看咱舒老师和冯老师，多么貌美如花，多么令人心动，就对着她们唱。”

“导播，这段掐了，我和舒老师不想被赵宣的粉丝围攻哈哈哈。”冯美咖一边笑一边对着镜头说，她参加这个节目别的不怕，就怕赵宣。虽然算起来赵宣出道时间最短，咖位最小，但是奈何粉丝太疯狂，她还不想晚节不保。

“开始唱吧。”张毅见话题越来越歪，适时拉了回来。

前奏响起，萧煜握着话筒，注视着前方。他的眼睛是杏仁的形状，但是在眼尾却微微上扬，仿佛散落了千年的风流神韵都被吸进他暗潮汹涌的目光里。叶昕觉得很神奇，明明是招人的桃花眼，却在这张脸上，显出别样的温柔。他的神态在镜头前是完全舒展的，就好像隔壁那个爱唱歌的青梅竹马，隔着窗户为你唱一曲柔肠百转，没有刻意的表演动作，只有自然的真情流露。

这一曲唱完，冯美咖都忘了自己的毒舌属性，破天荒地捂着胸口夸张道：“哦天呐，我觉得我被击中了少女心。”

赵宣鼓着掌说：“非常好。”

张毅点头道：“嗯，你是我目前听到的唱的最好的，如果做组合，很需要你这样的vocal。加墨老师，你觉得呢？”

林加墨机械地鼓掌，但是表情却故作冷漠：“很好，期待你下次演出，可以表演摇滚。”

萧煜被几个导师侃了一番，最后给了S级的评价，登上了中心王座。

底下的选手们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萧煜，实力如此强劲，一上来就拿下了导师心中迟迟未给出的唯一一个S级。

有人表面鼓掌，有人惊讶观望，还有人，暗自担忧。

叶昕觉得萧煜就像宝藏，每一次以为挖到底了，再来一铲子，还能看到更多的黄金。她在这个坑里掉的越来越深，上头的人若是再给她几抔土，她觉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发芽了。

结束了一天的录制，除了留守跟拍宿舍生活的摄像师，其他人都下班了。仇云渺和叶昕回到宿舍，正准备洗个澡睡觉。叶昕就听见周溢在节目组群里发了一则语音，要求有空的人到工厂附近的祥云酒店1304号房开会。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叶昕拿着手机站在门口转述了周溢的意思。仇云渺关了水龙头，怒吼道：“不去不去，都几点了，他当我们是铁人吗？都不用睡觉的吗？”

叶昕也不多劝，自己拿上了手机、钥匙，还有包包，就出了门。

虽然说深更半夜的叫人上门，作为女孩子有点不安全，但是周溢既然是在节目组的群里喊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的包里还备着一瓶杀虫剂，万一有什么不对，还能用上。酒店离她住的宿舍有些远，公交车已经停运了，出租车开了半小时才停下来。

站在门口左顾右盼，叶昕试图找到一两个熟悉的面孔，再跟着一块进去。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走到旁边的花坛想给翟晓峰打个电话，问问他来不来。这时，一个人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姚友贤，压低了帽子前后张望了一会儿，便溜进了酒店。

叶昕觉得奇怪极了，难道周溢还在选手群里发了号召？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工厂开会，还省得大家两边跑，酒店房间又不大。

“喂喂喂？叶昕吗？”手机接通了，翟晓峰在电话那头迟迟没听到叶昕的声音，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忙喊道。

“啊，翟哥，我到祥云酒店楼下了，周制片说开会，你会过来吗？”叶昕把手机拿到耳边，问道。

“我已经在了啊，你上来吧，知道房间号吧？”翟晓峰的声音给叶昕带来了一丝安慰，她心里的不安放下了一点，但是想到方才看见的姚友贤，她又连忙问了一句：“选手们呢？周制片有叫他们过来开会吗？”

翟晓峰听得一头雾水，疑惑道：“选手？他们来干嘛？我们是有突发情况才紧急开会的。”

“哦哦哦，好的，我马上上来。”叶昕挂了电话，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姚友贤的事儿，直接进了电梯，按下13楼的按键。看着楼层慢慢上升，她握着手机的手一阵紧张，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周溢的房门是开着的，里头乌压压坐了十几个人，周溢就坐在床边，其他人都盘腿坐在地上，男男女女都很随意。翟晓峰见到叶昕后，便关上了门。叶昕心里一个激灵，当下脑补了一整出乱七八糟的十八禁画面，但是看到屋子里连瓶酒都没有，在座的还都穿着白天的服装，便信了这真的只是一个紧急工作会议。

“好了，剩下的人不管他们了。”周溢双手交叉，垂着头，目光只在叶昕身上停留了几秒钟，便收了回来，一脸不甘心地对着大家说，“我们现在有一个大危机，上面出台了政策，说是要限制娱乐节目，扶植文化节目，所以可能不能在电视台播出了……”

筹备了那么久，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最后被告知可能没机会开播，这对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不小的打击。周溢的压力最大，他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荣誉，还有一整个节目组员工的信任。

叶昕看着大家垂头丧气地模样，大着胆子开口道：“大家不要那么悲观嘛，不是还没通知吗？应该还有救的吧。”

“红头文件已经下来了，恐怕这次不大行。”周溢看了她一眼，击碎了所有人最后一丝希望。

叶昕也觉得有些挫败，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么重要的项目，都已经准备着在节目开播后和韩明薇好好炫耀一番，没想到就这么夭折了，觉得好不甘心。

郁郁不得志的谢鸿飞盘腿坐在地毯上，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不能台播，那网播呢？”

周溢思考了一会儿说：“网播的话，就怕受众群体没有那么大，赞助商会撤资。”

这年头的人们，还没有如后来那样热衷于网络，在网络上放综艺节目，还可以说是很冒险的一次尝试。周溢是个电视节目制作人，网络受众和电视受众，是有区别的，他还不敢打包票自己一定能hold住。

“我有个主意。”叶昕见大家伙有点丧，干脆提出了自己一开始想告诉周溢的那个想法：“网综虽然目前关注度没有电视大，但是大家都用微博，我们完全可以借微博营销把节目推出去。但是有个问题就是网络可以快进，受众比起电视观众的粘性没有那么强，他们可能随时会被别的东西吸引走，所以需要更为精准的节目定位。”

周溢一开始没把叶昕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听到后来，眼神里渐渐多了点什么，边听边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我们到底是做偶像，还是做偶像团体？”叶昕反问周溢。

周溢想了会儿说，“赵如茵今天给我答复了，她说几个公司都觉得OK，只要团体能红，他们有收益，可以接受限定组合。加上国内如今其实很缺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偶像团体。”

“如果是做限定，把选择权交给观众，那么我们可以做的营销方式有很多种。炒选手之间的兄弟情，追梦之路，还有国内最近比较红的养成系模式。男偶像的主流粉丝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女生，她们之中什么定位的都有，妈妈粉，老婆粉，女友粉，妹妹粉，派几个人在粉圈里搅混水，不怕闹不出话题。”叶昕滔滔不绝，思维敏捷堪比一个混圈老手，“网综比之电视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投票更便捷，数据更直观。观众通过电视节目成为选手的粉丝，但是却要通过发短信投票的方式才能支持选手，并且在下一期节目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结果，信息接收过程太慢，在此期间是很容易造成受众流失的。但是网综可以通过视频网站传送选手的实时数据，以可统计的数字冲击粉丝的双眼，投票就能看到排名上升，可以使人的心理得到及时满足，就像饿极了吃一点东西后就会暴饮暴食一样。目前还没有选秀网综，我们可以吃第一波红利。”

周溢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昕。”她对上周溢的目光，已没有了最初的敬畏，而是把他当做一个比自己多几年阅历和经验的普通人。

“我会让赵如茵联系一下飞熊影业，他们旗下最近在大力扶持飞熊视频，我觉得你说的可行，但我会优化一下模式。”周溢还是老辣的，虽然听了叶昕说的，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有发现一些漏洞，不过瑕不掩瑜，这个思路为他的节目打开了一条活路。

散会后，翟晓峰一脸崇拜地看着叶昕，他这个技术宅面对叶昕这种营销鬼才，是最没抵抗力的，“女神，我现在才知道你美在何处。”

“哦？何处？”叶昕站在电梯门口，按了个向下的按钮，随口问道。

“才思敏捷，一针见血。”翟晓峰甩出八个字。

此时，电梯门开了，里边站了一个人。

双方的目光刚一对上，皆愣在了原地。

叶昕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人炸裂般的美貌，白衣露出的锁骨位置，几个吻痕若隐若现，像是暗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