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有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的八小时，工作的八小时，吃饭交通的四小时甚至更多，自我提升两小时，我们留给爱情的还剩多少？

工作是无法推脱的，而为了证明相爱，我们只得一次次推迟睡眠，靠着消耗生命在深夜里相拥。彼此陷入“发痴”的状态，实际上可能只证明了白日里孤独的程度。

零点过五分，刚刚看完第一期节目的韩明薇很快对叶昕发起了视频电话。

她点了接受，屏幕里的系花室友看着比先前憔悴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素颜，也许是因为实习的压力。但在她眼里，这样的韩明薇似乎比学校里那个单纯的校园女神更有魅力，不依靠外表而是凭能力获得独立的职业女性的魅力。

“你们的节目，太酷了!作为高贵的飞熊视频会员，我准备给你们家萧煜投上两票。”听到韩明薇爽朗的声音，她觉得好像回到了学校，两个人一起窝在地毯上看综艺，然后互相说这是谁的老公。

那段日子，明明也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怎么想起来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原来步入社会能令人迅速苍老，是因为对时间的认知愈发敏感了。

“薇薇，我和你说……”叶昕把萧煜送她回家，给她做饭，以及在电话里的那句话全都复述给了韩明薇，看着韩明薇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大吃一惊。

“天呐，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简直是我的女神，我还记得你大一跟我说，追人的最高境界是让男神来追你，你太棒了！”

“谁和你说他来追我了。”叶昕方才在叙述的过程中，也曾差点被自己有选择的转述给带跑，可是脑子里的理智很快上线，不停告诫自己这都是倾向于自己的揣测与期盼。

“可是，他要是不喜欢你，做这些干嘛？”韩明薇见叶昕变得这么严肃，也不敢跟着起哄了，只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也许……”叶昕叹了口气，“是有一点喜欢的吧，只是，没那么喜欢而已。没有喜欢到可以对我表明心意。”

韩明薇跟着沉默了，屏幕两头的人都想起了一部电影。

2009年2月6日，在美国上映的《其实他没那么喜欢你》，也翻译成《收错爱情风》。两年前，同屋的大二学姐感情受挫的时候，她们整个宿舍陪着她一起看完了这部电影。那时候，韩明薇还没和靳思远在一起，叶昕对爱情的看法还没有现在这么理智。但那部电影，显然改变了她，令她从追求初恋时的积极热烈，到喜欢张珩后的小心翼翼，再到发现自己爱上萧煜时的刻意疏远。那部电影带给她的影响，像是鬼魂一样和她的爱情同行。

刚好及格的自己倘若爱上一个接近满分的人，其实是很痛苦的。你不停地寻找各种可能性，为他不爱你的行为寻找各种借口，其实最后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特例是无常的，惯性才是永恒。

即使她曾信誓旦旦地告诉韩明薇，要步步为营，筹谋一切，但其实，她心里早已准备好了面对那个最有可能的结局——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才是人生常态啊。

“昕昕，不要那么丧嘛……”韩明薇当初是被靳思远单方面追求的，没有经历过叶昕的痛苦，她虽然看着心疼，却也知道自己体会不到对方百分之一的感受。

“我没事啊。”叶昕见韩明薇的兴致被她带的有些低落，赶紧撑起一个笑容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经历过失望，所以现在做什么事都把结果往坏处想。人生那么短暂，有些人能遇见，就已经是恩赐了。”

是啊，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花光了运气。

……

挂了视频电话，叶昕合上电脑，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两点半了。

仇云渺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回到宿舍，手上提着一盒小龙虾和一杯桂圆红枣茶。她看着疲惫，但是精神却是兴奋的，大概是今晚的节目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叶昕叶昕，我跟你说，节目组的人都疯了，上线两小时，播放量破五千万！周溢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可惜你生病了，不然就可以参与我们的夜宵聚会了。”仇云渺把小龙虾放进冰箱里，然后问叶昕要不要喝红枣茶，果不其然收到了拒绝的反馈，但她并不恼，把吸管往里一插，自己啜饮起来。

“现在的投票数据怎么样？”叶昕的手机放在一旁充电了，她实在是没力气再去拿过来看，索性直接问仇云渺。

“萧煜一骑绝尘荣当第一，话说他今晚出去被路人拍到了，一开始这个只是小范围内传播，但是周溢叫我们给他搞个热搜，所以现在他的人气非常高。甩了第二名好几万票，二三四分别是马生海、姚友贤以及周鑫。”仇云渺刷新了一下飞熊视频的界面，看着上头还在上涨的数据，觉得自己能参与这个项目，还挺骄傲的。

“马生海？”叶昕觉得有些惊讶，在她的印象里，这是个文不能唱，武不能跳的人，怎么会人气这么高。

仇云渺见她发出疑问，瞬间秒懂：“哎呀，虽然他啥也不行，但是抵不过人家长得帅啊。跳舞像个猴怎么了，这年头，颜值就是王道，不然那些把PPT当成电影拿出来卖的人是怎么赚的钱？”

“可是……”叶昕想象了一下，如果马生海成团出道，那这个男团不是成花果山了？那个场面，叫她觉得一阵恶寒，赶紧甩了甩头问：“马生海是哪个公司的？”

仇云渺摇头说不知道，继而在群里问了一声，当初负责找选手的佳恩@她回复了一句：没公司，素人一个，她路过师大的时候，被外形惊艳到了，临时拉来的。

听到这个结果，叶昕倒是觉得有趣。像萧煜这样各方面条件都达到标准的，还需要靠公司下场营销才能引起高度讨论，马生海一个素人，没宣传没背景，竟然就攀到了第二名的位置。他才是真的命里带红，天选之人。

“太好笑了，叶昕，你看，营销号已经开始发马生海了，虽然都是嘲讽，不过底下的评论还挺清新的。”仇云渺点开微博，拿给叶昕看。

整齐划一的都在说马生海是个没实力的花瓶，真不知道怎么就成投票第二了，而底下的路人们却口风一致地表示，长得帅却这么搞笑，真不容易，谐星界需要这样的人才，大家一起努力把漂亮弟弟送出道吧！

叶昕看得嘴角僵住，只觉得这个文风这么的似曾相识，她再次和仇云渺确认：“他真的是素人？背后没有公司在推？这个营销速度快超过萧煜了。”

仇云渺再次和佳恩确认了一遍，这回佳恩却不大肯定了。她只肯定马生海是没有合约在身的，但是身份背景却不大清楚，只知道他是本地人，家里做生意的，填资料表的时候，因为时间比较赶，也没细查。摄像组一开始拍他的部分时，还曾吐槽过佳恩找的是什么人，剪辑师也是觉得他搞笑有看点才给他剪了这么一段表演的视频放在正片里，没想到竟然能引发这么大的讨论。

听完仇云渺的转述，叶昕愈发笃定了马生海不简单。网络上的那些东西，都是有人在操控的，像这种观众定位明确的节目，想要引起大部分人的关注，要说没有营销，肯定不是圈内人。但是马生海的这个排名，还挺玩味，没有越过S级的萧煜，但又是A级里的Top，赚足了眼球，又不至于惹众怒，背后的人，真厉害。

接下来的节目走向，只怕是一场多方博弈，萧煜没后台的话，恐怕要被祭天。

叶昕忽然觉得很讽刺，媒体可以通过具有导向的剪辑和安排相关的话题来有效地左右观众关注哪些人和事件以及他们谈论的先后顺序。

观众们以为选择权在他们手里，但实际上他们的思想并不由他们本身决定，而是从一开始就被剪辑好的节目呈现的结果所影响。

周溢不知道他口中那个略懂皮毛的实习生叶昕，通过这个小细节，看清了这场选秀的实质。他拿到萧煜的签约合同后，直接开车到了赵如茵住的酒店。

接到文件的赵如茵，给周溢倒了一杯红酒。

两个人坐在豪华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头的杭城夜景，赵如茵还没卸妆，脸上是一层厚厚的粉底，她像是很熟稔地对周溢说；“赵宣那小子最近不大安分，和沪圈的人走的很近，我和他的合约到今年年底，他似乎不准备续约，打算单干。”

周溢摇了摇杯子里的红酒，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着赵如茵那张富态之中透着精明的脸，笑道：“我也听说了，这次他去魔都拍画报，好像还专门让助理去订了蓝色妖姬，送到陈蔓歌手上。”

“他想借陈蔓歌攀上陈学军，看来是真的嫌我给不了他好的电影资源。”赵如茵还是穿着那身黑色西装，说出这话时，满脸的不甘心道：“当初是我把他一手捧红，我们合作七年了，如今他是影视歌三栖小天王了，就想着过河拆桥。这圈子，真是没什么人情味。”

“人往高处走嘛，他想做影协主席的女婿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没事的，好好运作这个节目，偶像这东西，都是流水线产品，少了一个赵宣，还可以再造一个。”周溢抿了一口红酒，把杯子放下，双手交叉在身前，正襟危坐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入股，我考虑过了，蓝泰这两年也渐渐不行了，广告招标被新媒体抢了一半，最近新媒体行业很火热，我不敢肯定这个东西能活多久，但我觉得趁着自己还没老，可以赌一把。”

听到周溢这句话，赵如茵抬头认真道：“三年，只要给我三年，我会再捧出一个赵宣。”

“我很期待。”

外头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城市开始进入短暂的睡眠。他们两个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到现在的人，早已习惯比城市更晚入睡，比人们更早醒来。

“还在吃这个药啊？”周溢谈完话，准备出去的时候，看见赵如茵从柜子里拿出药瓶倒了几粒在手上，就着热水吞下去。

被周溢看到，赵如茵似乎有点无奈，转头看着他说：“没办法，老毛病了，干这一行，经常午夜接到电话，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按时休息。”

“你也不容易，还要被赵宣的粉丝骂老巫婆。咳，我这是瞎操什么心，我自己还不是一样。”说完这话，周溢忽然发觉自己最近似乎变得有人情味起来。

他人到中年，还是单身，虽然周围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但都叫他提不起兴趣。赵如茵当初和他同期进的电视台，后来辞职出去创业，做了如今在偶像市场是头把交椅的盛世娱乐经纪公司，这叫他觉得很佩服，但俩人也止步于惺惺相惜的知己。

外头的夜风，倒是不冷，周溢坐进车里，点开了音乐。

车厢里响起空灵的女声，是王菲的《流年》：

“懂事之前

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

算不出

流年……”

他握着方向盘，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喝了酒，于是从车里下来，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抬头的时候，数着酒店的窗户，烟灰掉到他的手指上，叫他爆了句粗口，最后干脆扔到地上踩灭。

赵如茵是最烈的酒，当年他曾认真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