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红在张婧窈的策划之下，亦步亦趋，渐渐占满了整个2017年。

又一年年底，鲜少在公司露面的林景伦终于出现在了齐祁的个人企划会上。齐祁的合约在商量了多次以后，决定由叶昕亲自带他。

孟葭妍那儿早就找了新的资源丰富的经纪人。其实林景伦一开始只是想让叶昕熟悉业务，并不是真的寄希望于让她捧红孟葭妍。

“齐祁参加的那个音乐节目虽然没有爆红，但是口碑不错，他也算积累了点人气。年底几个卫视的跨年演唱会，我想让他去一个。”叶昕把齐祁这半年的新人推广成果做了个总结。那个音乐节目让齐祁有了一点知名度，后续也有一些商家合作商务。但叶昕看了下品牌，要么和齐祁的个人定位不符，要么就是品牌太小，有一定的风险性，接了对艺人口碑树立没有帮助，于是就让舒闻都推了。

林景伦这一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在美国确实替孟葭妍谈下了一个合拍电影的女主角。之后又去电影学院签了一些人，顺便融资了几个亿，打算开年做个大项目。

“那就橙黄卫视吧，这家的跨年收视率最高。”林景伦其实对齐祁并不上心。景叶是制作公司，旗下艺人都是演员，叶昕忽然要捧这个歌手，他以为都是看在这人救了她弟弟的面子上。不过，有了萧煜那事儿，他再也没放松警惕，这回来看企划，也是为了探探齐祁的深浅。

“恩，我也是这个想法。年后公司有个小成本喜剧电影开工，齐祁可以在里头客串个角色。搭档的是二线艺人，先积累一些经验人脉。代言这边，谈了一个轻奢墨镜的大使，和他潮男的形象还挺符合的。”叶昕翻看着自己给齐祁做的企划，像是把他当成亲弟弟一般，事无巨细地都考虑到了。

林景伦最后也没说什么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这一年多，他和叶昕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二人之间却流动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像是不断压抑着什么，等待着有一天突然的爆发。

叶昕知道，林景伦欠她一个解释。

一个，关于那天的解释。

萧煜后来一系列的反常，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她不傻，但林景伦究竟说了什么才是关键。

·

企划会开完，又是别的事。

年底永远是最忙的时候，叶昕的时间被工作占满，但有一个日子却在不断接近。

新年刚过，《玉蕴珠藏》的宣传组就说这部剧已经被橙黄卫视列为了2018年重点项目，打算在过年期间播出。而剧一旦定档，艺人也要配合宣传全国各地跑路演。

又要见面了吗？

她看着群消息里大家热火朝天地说这部剧多么春风得意，赶上男主爆红的时候上星，萧煜简直是娱乐圈的天降紫微星。

消息划拉下来，她觉得心里已经渐渐麻木了。

好像知道那天林景伦究竟说了什么也没意义了，什么狗血的桥段搬出来都抵不过萧煜已经妥协的事实。

人生无常，才是平常。

她不该对自己的感情抱有什么期待的。

一次又一次，她应该习惯了才对。

舒闻从外面进来扣了扣门：“叶总，晚上唱歌去吗？”

“去啊。”叶昕破天荒地答应了一回部门的年底团建活动，这叫舒闻有些受宠若惊。

整个公司的核心人员去了魔都最贵的一个会所，叶昕想着换个心情，便回家换了身衣服。拉开包厢的门，戴琰一波热情的歌声扑面而来，气氛会影响人，她也跟着有了点兴致，坐下来开了瓶酒就喝。

啤酒清冽的味道入喉，叫她短暂地忘记了工作与感情。

期间有人推搡着要她去点歌，她自认为唱的不好，推脱了几句，又自罚一瓶。戴琰看她喝得晕乎乎的，本想让舒闻先把她扶回去。

可这时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我送她吧。”

戴琰愣愣地看着那人，二十岁的脸上满是青春——齐祁。

舒闻喝了酒不能开车，本打算叫代驾把自己和叶昕送回去的，可是见齐祁主动揽下，也乐得清闲。她知道齐祁和叶昕姐弟的关系，倒也没往别处想，拿下车钥匙扔给他。

齐祁晚上一直喝果汁，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他接过钥匙，扶着叶昕出了会所。

叶昕没有醉得不省人事，就是觉得头晕脑胀的，等出了会所，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扶着她的齐祁，第一反应是怕被狗仔拍到，把他往一边推了推，嘟囔着说：“你……你等会，我……我找个地儿……”

她觉得心口堵着什么，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到了会所旁边的垃圾堆旁，就忍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包厢桌上有黄的也有白的，她方才也不知黄白混着喝了几杯，这会儿头痛欲裂，吐了一地，可心口那块儿的难受却半分都没消解。

齐祁左看右看，没见什么可疑人士，又来扶她：“姐姐，走，我送你回家。”

月光下，他的声音轻柔婉转。

叶昕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透过他看一个遥远的过去。

这双倔强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可齐祁心里却是知道的，她看的不是他。

“姐姐，外面凉，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叶昕忽然露出一个迷茫又凄凉的笑。

她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钥匙，然后拿了出来递到齐祁手里，“你送我回家吧。”然后她朝着舒闻停车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告别，背影孤独又沉重。

齐祁追了上去，看着叶昕坐进了后座，自己也跟着进了驾驶座。

车子开出了会所，稳稳当当地在路上行驶着。

叶昕靠在后座上，只觉有什么液体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齐祁听到小声的抽泣，却忍着没有转回头看。

过了会儿，他在路边停下了车，拿了一盒抽纸递到后面：“真的想哭的话，就大哭一场吧，我不会说什么忘了他之类的废话，但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叶昕愣怔地看着他，动作迟缓地接过那盒纸巾。

车厢里压抑的气氛随着她愈发不再克制的哭声而消散。

这期间，齐祁一直识趣地没有说话。倒是叶昕哭完忍不住问道：“齐祁，你爱过一个人吗？”

“或许有过。”齐祁想了想，答道。

“或许？”叶昕看向了窗外，凌晨的街道空旷得犹如她此刻的内心，“那你会因为前途而放弃一个人吗？”

“如果不够爱的话，会吧。”齐祁的语气平静且克制。他唱过很多情歌，也见过很多深夜痛哭饮酒的人，可是太过年轻的年纪，对于爱情的见解，到底是简单了些。叶昕的问题，他暂时无法给出什么深刻的见解。

“……”得到这样的回答，叶昕也不知道是意料之中，还是悲伤过度，最终她靠在了椅背上，叹了口气说：“回去吧。”

齐祁一路开到了幸福里小区楼下，扶着叶昕上了楼。

电梯门一开，楼道里的感应灯就亮了。

叶昕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景伦？”她的声音带了酒气，有点闷。

“林总。”齐祁打了声招呼。

林景伦穿着黑色大衣，靠在她家门口，一身冬日的寒气。见到齐祁也没有太过惊讶，自然地上前去揽过叶昕，皱了皱眉道：“我和叶总有点事要谈，你先回去吧。”

齐祁看了一眼叶昕，后者点了点头道：“恩，你先回去吧。”

他虽然狐疑地看了林景伦一眼，但还是把钥匙还给了叶昕，然后按下了电梯。

叶昕开了门，按下了玄关处的灯。

这是林景伦第一次来她家，她隐隐有种预感，今晚即将揭开一些事的答案。

“你们家还有备男士拖鞋啊？”林景伦倒是自来熟，从柜子里翻出一双蓝色的棉拖。叶昕瞅了一眼，混沌的脑子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叶衍还是萧煜来的时候买的。

“你先坐会儿，我去倒点水，头有点晕。”她没有回答林景伦的问题，而是摸着进了厨房，拿出热水壶烧上了开水。

“我帮你吧。”林景伦脱掉了大衣外套，也跟着进了厨房。

叶昕又困又晕，方才又经历过情绪的剧烈起伏，整个人憔悴不堪。以往一向只看美女的林景伦，这会儿却丝毫没露出什么不悦，甚至伸手拨开了飘到她额前的一缕发丝。

厨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叶昕被他突然起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一阵战栗，狐疑地抬头看他。

这时，一片黑暗袭来，整个屋子的灯光都忽地灭了。

“啊！”她惊呼了一声，刚要移步，就见一只手被林景伦抓住，整个人重心往前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怕，可能是线路老化了。”

林景伦的安慰，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先去沙发那吧。”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按下了内置灯，借着这点光源，牵着叶昕的手走到了客厅。

等到了沙发上，叶昕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林景伦……”

“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物业。”他像是知道叶昕下一秒要说什么，率先堵住了她的话，然后拨了个号码。

打电话的时候，手机的灯光没了，屋子重回黑暗。林景伦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又挂了，却没再把灯开起来。

俩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叶昕甚至能听到自己喉咙滚动的声音。

“叶昕。”“林景伦。”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让我先说吧。”林景伦像是做足了准备，“叶昕，我们……能不能重新来过。”

这时，屋子里发出了“嘀”的一声，来电了。

客厅和厨房的灯都亮了，烧水壶又开始了它的工作。

叶昕看着林景伦那张俊逸的脸，此刻的氛围极好，怕是一不小心就要变成偶像剧现场。可是她虽然喝多了，却没真的醉，林景伦说的话，在她耳边像是一个深水炸弹，激起的浪花足以叫她大为震动。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心里虽然隐隐猜到了这个结果，却还是想听听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都快2018年了，我们分手五年，共事三年，你身边缺过女人吗？”

林景伦像是早有预料般拉着她的手：“不，你和她们不一样。”

“哦？我又变特别了？”叶昕轻哼了一声，其实她并不想翻什么陈年旧账，林景伦在她这儿早就是过去的过去，谈起感情体验，张珩带来的触动都比他要深刻。虽然这是她正儿八经谈过的一段恋爱，可那就是一碗馊的不能再馊的饭，她是不可能再吃了。

“当年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一句，那时候也不相信你会成为我遇见的那个例外。后来和你重逢，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林景伦此刻的表情倒是真挚，可惜字字句句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叶昕这会儿酒意消散了许多，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她好像第一次认识他，这几年的相处共事都像是喂了狗，仔细咀嚼完这些话，她冷冷地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照片那个事，你和萧煜，到底都说了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林景伦的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带着些许愤恨的神情说：“他不配跟你在一起，他不过也是个为名利奔走的小人罢了。”

“我问你，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叶昕又重复了一遍。

“我让他在你和大好前途之间选一个，他选了前途。你看，他也不过如此。进了这个圈子，赚过快钱，尝试过红的滋味，谁愿意回到一穷二白的生活里去。叶昕，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会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你，你要登上的高峰，你想听的掌声，我都可以让你实现。”林景伦谈起萧煜，像是谈一只路边的野猫。

叶昕听得浑身发冷，末了笑道：“林景伦，我告诉你吧，我们重头来过了。无论有没有萧煜这个人，我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

“为什么？”林景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脸上却神色如常。

“因为我和他一样，也是你口中‘为名利奔走的小人’。你别把我看得太高尚，我就是个俗人。谢谢你给我工作，我会努力为你赚钱，但别的东西，我给不了你。”她也没过多斟酌，学生时代有一说一的脾气又回来了，也顾不上考虑林景伦的感受，只想倾倒自己的意思。

“不，你不是。”林景伦坚持地摇头。

“我是。”叶昕坚定地看着他，“我什么也没有，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你随时都可以收回去，我也没话说。但感情是不听我命令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会爱上谁，所以我也不能跟你重新来过，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懂吗？即使你告诉我萧煜做了什么选择，那最终结果也是我不爱他了，但并不代表我会和你重新开始。没有张三，还有李四，我们不可能的。”

林景伦踉跄着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昕，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点头又摇头。他以为今晚的一番剖白，能让叶昕多少动容一点，给他一个机会。

可他万万没想到，叶昕把话说死了，把路都堵死了，让他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却怎么都走不出去。

他忘了他是怎么离开的，但日后想起来，那晚的叶昕，头脑清醒得不像是喝醉了。

一切，原来在这里就埋下了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