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凌怀安就把凌志叫了起来。宋桂兰比他们起得更早，等父子俩洗漱完毕，早饭已经端上了桌子。

盛夏季节天亮得早，凌怀安父子吃完早饭，时间还不到六点。凌怀安往外推着那辆他平常爱若性命的飞鸽牌自行车。

凌志昨夜睡得太迟，哈欠连天说：

“爸，是不是太早了些，睡个回笼觉再去报名也不迟嘛！”

凌怀安瞪了儿子一眼：

“去年高考报名时的教训你还没接受？咱们爷儿俩在冰天雪地里整整排了一天的队，没差点被冻死。”

去年冬天高考报名时，凌志还未来到这个世界，当然没法做到感同身受。面对这位一贯说一不二的父亲，只得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凌怀安将自行车推出院外，扭头问凌志：

“报名材料都带齐了没有？”

这是今早凌怀安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凌志再懒得理他，拍了拍肩上的帆布书包以示回答。

三岔路街道，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街道唯一的一条大街，由三条岔道口汇集而成。据老辈人传说，这三条岔道，在解放前分属Y、F、M三国的zujie，在汇集成这条滨海街以后，三个国家都无法单独拥有，反而让这条被众多zujie包围的街道归属了中国。

凌怀安父子共骑一辆自行车，刚出了自家所在的小巷，到达岔道口，吴志强蹬着三轮，赶了上来。

坐在飞鸽车后座上的凌志，一扭头，望见瑛子坐在三轮车的露天车厢内。他刚想打招呼，忽然记起父亲昨晚的交待，怕他多心，又把嘴紧紧闭上。

吴志强哪儿知道凌志心里想的什么，很热情地打着招呼：

“凌大叔，你这么早带着凌志出来，也是去报名的吧。”

凌怀安现在最怕的是，凌志和瑛子在公共场合一起出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但高考前的最关键时期，凌怀安哪敢得罪瑛子兄妹，强装笑脸回道：

“是呀！高考报名只有两天时间，不抓紧不行哪！”

吴志强拥有普通劳动人民最为朴实的性格，就是热心肠。立刻建议：

“大叔，咱们一起吧，也好有个照应。”

凌怀安偷偷瞅了瑛子一眼，为难说：

“你年轻力壮，又是三个轱辘，跑得快，只怕我未必跟得上。”

吴志强看了看自己的三轮车，又望了望凌怀安的飞鸽牌，略加思索说：

“大叔，您说得很有道理，干脆让凌志也坐我的三轮车，你骑着空车，一定跟得上。”

让凌志、瑛子坐在一辆车上，还不如前后跟着好。凌怀安赶紧回绝：

“你一个人哪带得动两个人，还是我带着凌志的好。”为了显示他的确骑得动，车子蹬得飞快。

吴志强摇了摇头，蹬起三轮，追了上去。

凌怀安毕竟是小五十的人，想摆脱吴志强，谈何容易，最终结果只能是两辆车齐头并进。

经过一个酷热难耐的夜晚，市民们正好利用清晨的有利时机，贪睡一会。街面上冷冷清清，极少见到有人走动。

吴志强心眼实，不紧不慢跟着凌怀安，绝不越过他，也不落下一步。凌怀安正在暗暗着急，一辆吉普车越过他们，堵着道路“嘎”的一声停住。

程焕诚打开车门，从里面跳了下来。迎面问道：

“是凌志和瑛子吧。距离老远就看到是你们，是不是打算去区政府报名参加高考？我也正往那里去，可以带你们一段。”

让凌志和瑛子单独待在一起，凌怀安更不会同意了。谢绝说：

“程副主任，您工作重要，咱们这点小事，哪敢麻烦您……”

程焕诚打断他的话：

“报名参加高考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我今天上班去得这么早，也是替考生报名服务的。”叫过凌志：

“大热天，你爸偌大年纪，还得骑车带你，你就忍心？和瑛子赶紧上我的车。”

坐汽车的舒服程度，与自行车简直是天壤之别。凌志假装没有看到父亲的脸色，招呼瑛子一起上了吉普。

望着吉普车绝尘而去，吴志强啧啧赞叹：

“凌大叔，你家凌志真有本事，这么大的官都主动邀请他一起坐车。”

凌怀安阴沉着脸，一声未吭，拼命蹬着车子，往前追去。

吴志强根本弄不明白，儿子有汽车坐，做父亲的为何还要生气。

“大叔，等等我……”

二人一路狂奔。到达目的地才发现，他们自以为来得早，区政府门前已是人山人海。两名武警荷枪实弹分列的大门两侧，帆布篷下，一长溜摆放着张桌子。此时桌子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不见。

吴志强跳下三轮车，跟凌怀安说：

“大叔，我真的不明白，咱们滨海区分管个街道，干脆分开报名得了，为何非得集中到这儿来？”

凌怀安无心回答吴志强的问题，仍然骑在车子上，右脚蹬着地，目光四下搜寻。好不容易才发现，凌志和瑛子正肩并肩挤在一座帆布蓬下，说说笑笑，显得极是亲密无间。

小畜生，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俩的关系？还如此肆无忌惮。凌怀安跳下自行车，忘记了轧好，奔着凌志他们就过去了。自行车非常委屈的翻倒在地。

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在197年的中国大陆，其关注度绝不会低于二十一世纪的宝马汽车。它的主人竟然一点都珍惜，四周的目光一下都被吸引了过去。

凌怀安哪里顾得上这些，奔到儿子近前，大声叱责道：

“都来这么多的人了，你们还在旁若无人的说说笑笑。”

凌志知道父亲心里想的是什么，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汽车上我都跟程副主任打听过了，报名开始时间定在七点半，还早着呢！”

凌志说得极有道理，凌怀安仍心有不甘教训道：

“虽然时间还早，你就不能早些把队排了？”

瑛子不明白凌怀安为什么今天总是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带着笑说：

“大叔，你也太着急了一下，别人都在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咱们这时候去排队，他们不认为咱们有病才怪。”

以凌怀安的心理，正有求于瑛子帮凌志复习功课，不敢得罪她，强行挤出一副笑脸，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人走向了他们。凌志认得他是程焕诚的秘书，刚想跟他搭话，对方抢先开了口：

“程副主任安排我来找你和瑛子姑娘，让你们直接去二楼的招生办，你们街道负责报名的人员都在那儿，可以先替你们把名报了。”

真应了那句话。朝中有人好做官，官府有人好办事。

凌怀安一阵惊喜，再不用担心凌志和瑛子被人说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