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子连声惊叫，凌怀安虽然没能看到，也清楚，凌志十有九在桌子下对瑛子有所动作。大声叱问：

“凌志，你在干什么？”

凌志意味深长看了瑛子一眼，一脸无辜回答：

“我没有干什么呀！”

凌怀安问瑛子：

“你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瑛子回瞪了凌志一眼，回答道：

“刚才一只小猫，在我脚脖子上抓了一下。”

小猫？家里没养小猫呀！凌怀安目光在屋子内逡巡：

“谁家的小猫，这么可恶，我非抓住它不可。”

“这么大的人了，跟小猫较的什么劲。”听到动静的宋桂兰，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向丈夫建议：

“你待在家里，只会影响他们学习，还是上班去的好。”

凌怀安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在家，凌志还总想找机会跟瑛子作妖，自己一但上班去，还不知他会闹出什么鬼把戏。一向在妻子面前颐指气使惯了，把眼一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去买菜。”

宋桂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陪着小心说：

“夏天菜不能多买，昨天还剩了很多的饺子馅，足够今天中午吃的了。”

凌怀安说：

“今天瑛子留下吃饭。她每次来咱家，都是招待的饺子，早吃腻了，你多跑几步路，去食品公司看看，有没有冷冻鱼，买两条，今天中午鱼汤泡米饭。”

在这个年代，有饺子吃还嫌弃，吴立身这位小闺女，还挺会作。宋桂兰满肚子的不高兴，却不敢当着丈夫的面表现出来，一句话没说，赶紧回卧室取钱。凌志发现绝好的机会，向父亲建议：

“食品公司距离咱家，少说也有五六里，天太热，你骑车带妈去不是更好。”

这小子想干吗，想把我支开，他好胡闹？凌怀安心说，你想跟我耍花招，还嫩了些。笑着回道：

“我是请病假在家的，要是让人看到我满大街骑车乱跑，还不得露馅了。”

凌志沉吟了片刻，又提出新的建议：

“爸，你不好骑车出门，干脆我骑车替妈去食品公司得了。”

凌志的真正目的原来在这儿，凌怀安把脸一沉说：

“你别以为替你妈买趟东西就是孝顺，好好复习考上大学，才是真正的孝顺。”

宋桂兰已经从卧室取了钱出来，生怕父子俩吵起来，忙着打圆场：

“我在家都呆了半天了，正需要出去走走。”说完，挎起菜篮子出了门。

凌怀安也怕继续跟儿子怄气，耽误他学习，跟着走出了客厅。站在院子里抽烟。

屋内再无别人，瑛子伸手照着自己的腮边刮了一下，讥笑说：

“别总想着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还有王淑琴，这下好看了吧。”

瑛子是铁定要吃王淑琴的醋了。凌志不愿再理会她，暗自思索着与姚胜国他们接头的办法。

过了没多久，宋桂兰竟然很快回来了。夫妻二人在院子里一问一答。

“不是让你去食品公司买鱼吗，你怎么没有去？”

“今天真是巧了，我刚出了巷口，正好遇到一个农民在那儿卖鱼，听他介绍，这些天上游雨大，蒲河内河水暴涨，冲下来不少的鱼呢！”

宋桂兰表现得很兴奋，把竹篮亮给丈夫看：

“你看看，鱼又大又肥，还都是新鲜的，比食品公司那些冻鱼强多了。”

自从宋桂兰嫁给凌怀安以后，从来对他都是俯首帖耳，像今天一口气说了这么话，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也是难得一见。

凌怀安的兴致被挑了起来，好奇地问：

“城郊农民也敢进城卖东西了，就不怕被市管会的人抓住？”

“市管会的见了，还是要抓的，只是现在进城卖东西的农民越来越多，仅凭他们那几个人，能抓得过来吗。”

凌怀安不无担心的说：

“要是人人都能随便买卖东西，还要咱们百货商店和门市部干什么，这种现象绝不能任其发展下去，我要向上级反应。”

商品放开，是早晚的事，你一个小小的门市部主任，能阻挡得了历史的潮流？凌志忍不住走出了客厅，站到凌怀安面前：

“爸，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咱们国家要想发展，不搞活哪行。别说农民偷偷摸摸进城卖东西，将来满大街都会是小商小贩。”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哪里听来的这些奇谈怪论。凌怀安警惕地向院门望了望，语气极为严厉：

“你别胡说道行不行，要是让别人听去，你想把咱全家都害了？”

凌志笑着说：

“我知道，你是被前些年的形势搞怕了，其实最近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一些新气象，例如关于真理的大讨论，谁又能阻止得了。”

凌志说的这些，凌怀安并不是不知道。最近每次开会，上级部门都是三令五申，绝不可被社会上的一些异音搅乱了思想，还是要坚定不移执行既定政策。

按照凌怀安的想法，凌志说的这些话，几近离经叛道。他忽然发觉，过去这个一向懵懂无知的儿子，自从前往瑛子家一起复习功课以后，似乎变得越发难以理解了。

难道是瑛子把他带成了现在这样？凌怀安向客厅内瞅了瞅，瑛子正聚精会神在复习功课，并没有特别异样之处。又或许是儿子在瑛子家复习功课这段时间，接触到了不该接触的人？

凌怀安内心乱成了一团麻。大字不识几个的宋桂兰哪儿理解得了丈夫此刻的心情，万分紧张盯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往屋里赶着儿子：

“别巴巴的跟你爸胡说道了，赶紧回屋复习功课去。”

凌志十分清楚，当下的大环境，别说一个门市部主任，即便是朝中很多大员，都难以理解他的言论。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客厅里走，却被凌怀安叫住，并没有再斥责他，语气极为庄重地说：

“我不管你那些话是从哪儿听来的，要是再让我亲耳听到，会有这方面的传闻，别怪我大义灭亲。”

凌志认为，即便他刚才的这些话有些过头，也不至于凌怀安要断绝父子关系，显然前些年在他的心理上留下的阴影太重了。

凌志知道，跟父亲多说也无益。答应一声“好吧。”转身回了客厅。

瑛子向外面望了一眼，确定凌怀安夫妻没有跟进来，伸出小拇指，在凌志脑门上点了一下：

“你跟你爸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咱们就是个小人物，那些国家大事是咱们应该管的吗？”

是的，咱们的确都是小人物。但这个社会不是一个个小人物组成的？如果每一个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整个社会还能得到发展吗？

凌志知道与瑛子也说不清这些。想起当前最现实的问题，交待瑛子：

“今天无论如何，你得把那些书稿替我送给姚胜国他们，再晚两天他们见不到书稿，都该树倒猢狲散了。”

瑛子嘻嘻笑道：

“散了更好，免得你一但见到刘翠云，就不免惦记起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