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推测，既然他的父亲老凌同志，都能带着门市部的全体人员去了抗洪第一线，百货商店的孙经理当然也可以这样做。或许是王淑琴的叔叔被抓后，百货商店的营业员来不及把他送到市管会，就不得不跟随孙经理抗洪去了。

当凌志指挥姚胜国蹬着三轮来到区百货商店门前，外面已是排成了一条长龙。一问才知道，这些排队的人都是购买日用品的顾客，百货商店从中午就关门了，一直没开。生活必需品不买不行，又没其他地方可去，他们不得不在此排队等候。

眼前情景告诉凌志，他的判断没错。劝说那些顾客，百货商店的员工十有九都抗洪去了，他们在这儿等着也是白等。

听到这一情况，大部分顾客选择了忍气吞声，很快散去，少部分顾客骂骂咧咧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娘的，告诉他们真实情况，他们还要骂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姚胜国又犯了脾气，跳下三轮车，急着要找他们理论，被凌志一把拉住：

“咱们今天有正事要办，再说这些顾客骂的是百货商店的人，你生的哪门子气？”

由于体态丰腴，王淑琴费了很大的力气也下不来三轮车，向凌志嗲声嗲气：

“人家坐得腿都麻了，也不知道帮人家一下。”

王淑琴一番表演，姚胜国噗的笑出了声：

“王淑琴，凌志兄弟已经有了意中人，你再跟他撒娇也没用。”

“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人愿意理你。”王淑琴恢复了母老虎似的本来面目。

“我是吐不出象牙，你能吗？要是你能吐得出象牙，可是要发大财了。”

王淑琴忘记了跟凌志撒娇，腾地跳下了三轮车，卡着腰开始叫骂：

“姚胜国，你别以为今天把姑奶奶用三轮车拉到了这儿，姑奶奶就该受你的气。要是把姑奶奶惹急了，我骂你三天三夜都不用重复……”

王淑琴当街撒泼，引来大批的人驻足围观。凌志把眉头立了起来：

“王淑琴，你要是还死不改悔，我马上回去，不再过问你的事。”

凌志这一记杀手锏，王淑琴不敢跟他说什么，呸了姚胜国一声：

“这下你得意了。不过你别得意得太早，这笔账我替你记着。”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身边只要有了王淑琴，一个人足够一台戏了。凌志不愿再理会她，登上了百货商店的台阶。

滨海市不愧是闻名全国的大都市，这座区所辖的百货商店高达五层，与周边一片灰色平房相比，大有鹤立鸡群之感。

百货大楼一楼大门紧紧关闭。凌志纵身跳上窗台，透过窗玻璃往里面仔细瞅着：

“王万利，王万利……”

大楼内传出惊恐的回应：

“谁叫我，你是谁……”

凌志回头告诉王淑琴：

“你的叔叔就在里面。”

王淑琴放弃了与姚胜国继续打口水仗，浑身一抖一抖地爬上台阶。她虽然跳不上窗台，却也能听到里面王万利的哭告：

“请领导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不敢了……”

王淑琴虽然看不起王万利，毕竟是她的亲叔叔，跳着脚的骂开了：

“谁他娘的这么缺德带冒烟，人都走了，却把我叔叔独自关在这儿，是不是想把他饿死。”

凌志趴在窗台上看得清楚，随着王淑琴的叫骂声，一楼拐角处的值班室被打开，一个中年男子，一瘸一拐走了出来。从他的穿着打扮，显然是百货大楼的门卫。

顾客在外面等了半天，门卫都装作没有看见，听到叫骂声，立马就出来了。此人的阴暗心理显而易见。

门卫打开楼道的门，阴鸷的目光盯视着台阶上的王淑琴：

“你在骂谁？”

此人体型比瘦高条的姚胜国还要显得单薄，王淑琴却浑身哆嗦了一下。完全是被他的目光震慑了。许久没能回出话来。

“你在骂谁？”

门卫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台阶下的姚胜国说道：

“许红卫，你别狐假虎威，吓唬谁呢！”

这位名叫许红卫的门卫，把目光转移到了台阶下，泛着惨白色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是姚，你不是在三岔路市管会高就吗，怎么有功夫到这儿来了？”

在王淑琴和凌志的眼里，许红卫脸上露出的这副笑容，比阴沉着脸更加瘆人。

听话听音，据凌志的判断，这个门卫应该又是姚胜国当年的部下。

此时王淑琴已经回过神，走到许红卫面前问：

“你们把我叔叔关了那么久，为何还不把他放出来？”

许红卫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姣好，却丰腴得有些过分的女青年，毫未理会。

凌志跳下窗台，也跟着问：

“许红卫，你们百货商店的职责是卖东西，有什么权力抓人？”

好大的口气。在许红卫的眼里，凌志又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小青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我们抓的不是好人，是投机倒把犯，如果你也敢在咱们门前买卖东西，我们照样抓。”

一个百货商店的门卫，都这般盛气凌人，可见十年特殊年代养成的恶劣品质是多么的根深蒂固。

凌志不愿再跟他理论，直接吩咐：

“把那间房门打开，我们要把人带走。”

许红卫双手卡腰：

“把人带走，只怕没那么容易吧。”

现在姚胜国一切为凌志马首是瞻，向许红卫介绍：

“他爸爸是三岔路街道百货门市部的凌主任，说起来和你们是一个系统，给个面子，把那个人放了。”

跟姚胜国说话，许红卫再没那么盛气凌人，十分为难地告诉他：

“那个人是咱们孙经理带人抓的，孙经理临离开之前交待得清楚，先关着，等他回来再处理。”

王淑琴毕竟是王淑琴，又找回了过去的自信，指着许红卫的鼻子：

“你说得倒轻巧，等你们经理回来再处理，要是他死在外面了，你还想让我叔叔跟着陪葬？”

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真不知轻重，要是退回十年，我非要你的好看。许红卫也把眼睛瞪了起来：

“你叫什么叫，我今天就不把人放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人显然就是一个滚刀肉。跟他无法明辨是非。凌志向姚胜国使了一下眼色，猛地用力将许红卫向台阶下推去。

姚胜国乘势奔上台阶，紧紧地抱住许红卫，从他腰间解下钥匙，向凌志抛了过去。同时安慰许红卫说：

“要是将来你们经理找你麻烦，你就说人被我带去市管会了。”

许红卫孤掌难鸣，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志打开房门，把王万利带走。

一直等王万利独自走远，姚胜国才把许红卫放开：

“老许，你别生气，这个情我不会忘记，过两天我请你喝酒。”

姚胜国走下台阶，看到王淑琴还在那儿站着，奇怪地问：

“人我们已经替你救出来了，你还不跟着他一起走，莫不是要请客？”

王淑琴没有理会他，把手向凌志伸过去：

“咱们说好了的，那二十块钱并没有花出去，应该还我。”

凌志还没得及说话，姚胜国先不答应了：

“王淑琴，你也太会算计了。虽然你给的钱没有花在街道市管会那帮人身上，为了帮你救人，我连当年最要好的哥们都给得罪了，那二十块钱权当我的精神损失费了。”

王万利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被关了这么长时间，王淑琴不跟着去安慰，仍惦记着要回她的二十块钱，像她这种人绝不能惯着。凌志掏出那二十块钱递给了姚胜国，接着把手伸向王淑琴：

“姚胜国说的没错。今天我把你叔叔硬从百货商店抢出来，此事一但告到我爸爸那儿，他不会轻饶了我。你还需要再给我二十块钱的抚慰金。”

两个人一唱一和，钱是别想要回来了。王淑琴撇了撇嘴：

“钱，钱，你们就知道钱。”说完就想往三轮车上爬，姚胜国一把将她扯到一边：

“为了把你拉到这里，我没差点累死，你还想再让我把你拉回去，也太能想了吧。”

盛夏季节，虽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气却显得更加闷热。要让王淑琴跑着回家，真是难以想象的事。她知道姚胜国对她不感冒，只得向凌志抛着媚眼：

“凌志，姚大哥不愿拉我，你总该懂得怜香惜玉吧。要是你们不把我带回家，浑身非起满痱子不可。”

一个性情豪爽泼辣的女孩子，却要学得柔情似水，让人看起来实在恶心。凌志为难说：

“三轮车又不是我骑，你求我，我求谁去。”

“凌志……”王淑琴的声音甜得像蜜。挎住凌志的胳膊，身子有意无意向他擦磨着。

这是一发“温柔炮弹”，凌志极难抗拒，下定决心似的说：

“我可以帮你劝劝姚胜国，不过你还得出点血，我才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