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回话了话,忠亲王直起身扳来靠在了椅背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前面默不作声。一阵清风吹过门外的风铃,屋里的空气随着烛光的摇曳渐渐不安了起来。坐在忠王身边的二姐将一只胳膊放在了桌子上,前倾着身子正要说什么,但见坐在正座的长公主将茶杯端起了,便转而轻咳了一下,欲言又止地将胳膊放下了餐桌。
从侍女托着的茶盘上取了茶杯拿在手里,长公主一边吹着茶水上的热气,一边抬眼扫了一眼在座的诸王,见没人说话,便将茶杯放回了茶盘,微笑着对侍女说道:“传膳去吧。”
将接下来的时间,白子青一边低头吃饭,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坐在正座的长公主。这位女性名叫丹月什,出身左家敬王系。在皇位空缺的今天,她以长公主兼摄政王的身份担任着涼廷的名义领袖,总摄上京中朝,得用天子仪仗。
在她的麾下,六个亲王管理着六个地区的妖精,按照年龄排分别是:詹德的忠亲王丹理、顺张的顺亲王丹玫、平州的平亲王丹渊、成光的成亲王丹烛、安和的安亲王丹演和庆宁的宁亲王丹璐。
“对了子青,听说察部的冯云院又开始向南部署了?”切着银盘里的蔬菜,长公主突然抬起头来问道。
“啊……是”拿起手巾来赶忙擦了擦嘴,白子青欠身答道,“其所辖夏元零部,距离平府省不过二百公里。”
“在这么忙的时候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敢,这次赴宴微臣也想听听长公主和忠王、顺王两位殿下的意见。毕竟察部冯云院在北边愈发不安分,西、詹、顺、平四省近些年皆受其扰……”
“这个好办。”还没等白子青说完,顺王便将手中的手巾丢在餐桌上,笑着对丹渊说道,“要说察部,我们几个中就属老三的部下和那冯云院、夏元零打得交道最多。到时候我和大哥把部队交到你家白帅手里,北域自然就安泰了。”
“二姐,瞅你这话说得。”丹渊听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伸出手来,从餐桌中央的银盘里拿了个粽子,“像这些部署问题,咱们几个都说了不算。是吧?大姐。”
将粽子拿在手里,丹渊转而朝身边的长公主笑了笑,长公主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指来朝上面指了指,做了个调皮的表情,引得大家都轻笑了几声。
晚上九点来钟,长公主起身回寝宫休息,诸王也分头离开了慈鹿寺。一场晚宴下来,白子青只吃了一味菜卷和一盘玉兰片,看着几位亲王面前几乎没用过的锃亮刀叉,她这才开始后悔没在中午的煎饼里加两个鸡蛋。
丹演不顾齐巾玄的苦劝,执意要翘了第二天早上的微积分。她拉着六妹丹璐,两个姑娘和一只猫蹦蹦跳跳地逛街泡澡去了。
“怎么样教官,吃好了没有?”从慈鹿寺走了出来,丹渊一边用胳膊肘戳了戳白子青,一边笑嘻嘻地问道。
“这种场合的宴会,主题总不在吃上。”
“是啊,要不然为什么老四装病不来呢。”
“成亲王毕竟是右家的人,于公于私都不会那么容易就跟着你混的。”说着,白子青调整了一下眼罩,“总要有个说法才好。”
听了这话,丹渊叹了口气,顺手从路边一个半透明的鬼魂手里接过来了张街边传单。只见他一边拿着传单朝自己扇着风,一边轻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可叹三十六员将,东跑西奔各一方,单单剩下王伯当,一心保你来降唐……”
穿过了慈鹿寺站前热闹的街市,两人找了个宽敞的空地,轻轻踩了下青石板,便自灯火通明的上京山飞了上了高空,直至飞到大涼门,才在宏阔的门匾下降落下来。
巍峨的宫门前,忠王和顺王正在和守在门外的扈从们说着什么,一见丹渊和白子青落了下来,便转身朝他们笑了笑。
“老三,忙完了这几天,我可要和你好好谈谈。”
“哥,这话你说过好几回了,哪次也没见你真正和我谈过。”站稳之后,丹渊从兜里掏出了一只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而是拿着打火机不动声色地转手给白子青嘴里的烟点上了,寒冷的微风中,点点火星在庞大幽黑的城门下发出“擦、擦”的声响。
看了看站在身边默默微笑的二姐顺王,忠王自己也笑了出来,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他们二人带着守候在城门外的七八十个带刀扈从,纵身飞向了黑暗的夜幕中,只留下丹渊、白子青两个人,在庞大的涼门前默默地远望着。在他们的身后,红色的宫灯渐为朦胧,那清澈的晕眩好似青湖上莹莹的碎月。
渐渐的,两人脚下的土地开始发出皎洁的色泽,随着一声清亮的水声,雄伟的宫门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迷雾中。在他们的身后,波光粼粼的湖水折射着碎玉般的色泽,自雾气缓缓中浮出。
将烟卷捏在指间,白子青转过头去,只见丹渊还站在之前的高坡上,叼着香烟眺望着北方的群山。
“快回去吧,明天还要给他们开会呢。”
心里默念了“焚如、死如、弃如”六字,白子青将手中的烟头随手一扔,那烟头在空中猛地迸出一阵白光,忽而化为几点火星随风飘散去了。
“听说当年朱季爻在东阳带兵的时候,经常和夏元零在边境作战。”完全没有理会白子青的催促,丹渊挽着衬衫的袖子插着腰,盯着远处起起伏伏的诸峰说道。在他的背后,月光照在他有些瘦削的双肩上,显得格外棱角分明。
“是啊,那个时候朱季爻是沈老太太的部下,夏元零是北边的女土匪头子,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算是各有胜负吧。”
“是谁和我说的来着……夏元零在当地口碑还算不错,对部下管的严,赈灾也算及时,居民和妖精都很支持她。”
“就是朱季爻跟你说的。”翻出手机来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白子青有些不耐烦地仰着头看着丹渊,“你忘啦?那次团建的时候,你们俩都喝醉了,他说他的夏元零,你说你的刘雪瑞,旁若无人的,我们其他人看着就尴尬。”
“瞧你说的,就跟我们哥儿俩都被姑娘甩了似的。”扶着土坡跳了下来,丹渊拍了拍手,朝着对面的高地走去。
“那倒不至于。”笑着跟在丹渊身边,白子青双手插兜说道,“不过你们两对儿,都是英雄相惜罢了。”
“夏元零和朱季爻,他们俩那才是英雄相惜。”听了这话,丹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十几年的交情,好也好了,打也打了。假若哪天我们活捉了夏元零,说不定朱季爻还会替她求情呢。”
“那要是我们捉了刘雪瑞……”迈步朝着高地上走着,白子青猛地站住了脚,扭过头去往身边一看,发现丹渊早已经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看着自己。
月光下,青湖的水面泛着灿烂的涟漪,一阵冷风吹过,丹渊那黑漆漆的瞳孔渐渐泛起了红色,在他苍白的脸上,一丝诡异的笑容浮上了嘴角。
“如果真的有那天,教官,我一定要砍下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