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系呀嘛!我不杀他,他却要来杀我?原来的衣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躲在窗户旁的墙后,刘雪瑞松垮地披着帽衫,满眼透着兴奋的笑意。咧开的双唇里,几颗小虎牙尖尖地露了出来。
“别在那里瞎比比了。”说着,白子青一把抓住刘雪瑞的胳膊扯到一边,慌手忙脚地帮她穿好了衣服,“听着,赶快隐下身形,一会儿趁人不备和空调水一起溜出去。”
“这个我可不会。”
“什么叫不会?我当年不是都教过你了么?今天在婚宴上你也是这么做的。”
“非不能也,是不为也。”看着为自己扯拉锁的教官,刘雪瑞一掠长发,笑道,“堂堂章朝的建南将军,被几百个土匪包围了,就顺着空调管道逃之夭夭,说出去多丢人啊。而且既然平军已来,那就说明师兄已经怀疑了我了。现在我拍拍屁股走人了,您日后怎么和他解释?他会认为你是私纵敌酋的。”
“那依着您老人家的意思?”
在白子青紧张的目光下,刘雪瑞浅笑了一下,随即迈步走到香案前。只见在案上正中央,长公主刚刚赏下的玉尾蝴蝶银发簪正摆在银盒里,见此,刘雪瑞将银簪抠出来握在手里,一脚踹开房门,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愣愣地望着敞开的大门,白子青深叹了口气,转而拖着疲惫的步伐往门外走去,及来到了卫生间,便见丹渊手里拿着一只袜子,正坐在塑料板凳上一动不敢动。在他的身后,刘雪瑞变作的陆人甲已经将他的胳膊扭到了身后,银光微微的发簪尖头正抵着他的脖子。
“丹右廷,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将发簪戳了戳丹渊的脖子,刘雪瑞凶狠地说道,“平王,你恶贯满盈、大限已至,今我陆人甲奉冯云院之命,特来取尔项上人头。”
一见白子青一脸无奈地走了过来,丹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悟空,快来救我。”
白子青:“师傅,算我求求您了,下次您就老老实实地呆在王府看行李不好么?你说你这都被抓了多少次了。每次将士们一开打,我方水晶就开始被攻击,要总这么着,我们可真就不伺候了。”
丹渊听了,奋力扭了扭被压制住的身子,“我想被抓啊?还不是因为你把冯派来的的奸细当做男朋友?等这事儿完了,我们可要好好探讨一下你的择偶问题。”
“啪啪啪!”随着一阵敲击玻璃的声音,连富带着护卫,穿过击碎的厨房窗户飞了进来。见此,白子青一手抽出一个护卫的刀来,指着刘雪瑞变作的陆人甲高喊:“姓陆的!今天你是插翅难飞了!聪明的话就赶快放了我家王爷。”
“小连,你带人来啦?”笑看着连富,丹渊兴高采烈地摇晃着脑袋:“好小子,你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的?”
“这不是您说的么?”和白子青面面相觑一番,连富拿着刀,尴尬地看着丹渊,“的衣服,这就是调集全卫护驾的暗号啊。”
丹渊听了,眉头一皱:“是么……还有这么档子事儿?”
连富:“可不是么,您忘了?号是调集半队、号是调集一队……”
丹渊:“哦我想起来了!号是两队,是全护卫。然后说的是平亲王。”
站在丹渊的面前,白子青呆呆地眨了眨眼:“?怎么又跳到酒上了?”
“具体到人,代号都是酒名。”丹渊解释道,“比如那个留着长头发的小李,我派他去海外发展业务,代号叫琴酒他的发小二胖子,代号叫伏特加。柳桉代号叫威士忌、那赫代号叫拉菲……”
白子青:“原来平王府是这么个组织,怪不得大家都穿着黑衣服呢……那我呢?我是什么酒?”
丹渊:“你叫二锅头。”
白子青:“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是洋酒?到了我这里画风就变了?”
随着丹渊和白子青的拌嘴,大批赶来的平王府护卫都拥堵在了白子青家的客厅、卧室和走廊里,更多的人,则是密密匝匝地包围在窗外和楼道中,一时间人满为患,骚杂之声不绝于耳。
“丹右廷,你别想用这种代号来孤立我,就算要起国产的代号,也应该往茅台这种高大上的方向靠吧,再说了……”
“闭嘴!”将银簪抵在丹渊的脖子上,刘雪瑞不耐烦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白子青,“白总部,别以为你能靠着拖延时间就能救出丹渊。无论如何,这小子都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那就动手吧!”还没等丹渊叫出声来,白子青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个废物点心我早就想退货了,你杀了更好。死了一个丹渊,我们还有一个丹演呢。六百多年的凉王朝,别的没有,姓丹的管够。”
“白子青,你个奸臣!你有何面目,去见汉朝二十四代先帝?”靠在刘雪瑞的胸前,丹渊大声朝白子青叫骂道。见此,刘雪瑞狠狠地用肩膀朝丹渊的后脖颈上一撞,随着“咔嚓”一声,丹渊猛地止住了骂声,脑袋摇晃着垂了下来。
“谢谢。”
笑着看了看刘雪瑞,白子青继续说道:“话虽这么说,但陆将军,你作为冯云院的部将,不会不知道宗礼寺的人是怎么被处死的吧?”
“这个……”看着白子青闪着寒光的瞳孔,刘雪瑞手中的银簪微微一颤。
“你也别紧张,我看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见此,白子青笑着说道,“我建议,在这件事上,你我二人各退一步。”
见到白子青皱眉使了一下眼色,刘雪瑞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白子青:“丹家之凶狠,你不是不知道。所以我劝你不要杀他,由我们平军护送你和王爷离开这里。等出了北界,你再放人,这样大家都好办。”
“嗯……”看着怀里两眼放空的丹渊,刘雪瑞想了想,点头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没能杀死平王,回到冯云院那里也是个死。我想好了,放了这小子,我就去投奔南章,还请白总部成全。”
“这个自然可以。”
夜幕下,刘雪瑞穿着黑色毛衫,撑着丹渊的肩头和腿弯飞向了天际,在她的身边,白子青带着连富和众护卫,紧紧跟随在他们的周遭。飞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象原省的省界山便出现在了眼前。那象原是中土大州,除了北方和西方略有起伏外,其余各地都是广袤平整的大平原。
在这片土地上,凉廷和章廷在几百年间进行了无数次的激战,狼烟遍布的战线在这片大地上前前后后地反复拉锯着,直到双方先后入了人世,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各类妖精才获得了来之不易的安宁。
“你们在此等候。”及飞到省界,刘雪瑞回头对白子青等人大喊了一声,转而飞向了界山。在一片枯枝烂叶的林子中,刘雪瑞抱着丹渊,缓缓地落在了泥雪遍布的地面上。
“别装死了,快醒醒吧!”将丹渊撂在了地上,刘雪瑞变回了女儿模样,抬脚踢了一下师兄的屁股,“老祖宗的逃生技巧倒是没忘,真不愧是左家的子孙。”
一见周边安静了下来,丹渊这才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了身来。
“你这一下子也太狠了……”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脖子,丹渊抱怨道,“意思意思就得了,谁让你当真了。把我打死了,谁还你那二百五十块钱?”
“是二百八十块,而且你们王府里的虾兵蟹将都看着呢,我怎么意思意思?”
望着头顶上云月朦胧的夜幕,刘雪瑞轻轻呵了口热气,眼帘蓦然垂了下来。在她身后,白子青带着众护卫悠悠地飘在远山之外,手中的配剑在皎月下泛着肉眼可见的寒光。
明暗交错的山头上,只有刘雪瑞和丹渊两人,想起教官今日那坚决的目光,刘雪瑞一时间酸苦之感涌上心头。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教官……”轻叹了口气,刘雪瑞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玉尾蝴蝶簪。随着轻微的颤抖,那月色下的玉蝴蝶好似活了一般,在女儿的玉手上轻柔舒展着柔光剔透的薄翼。在玉蝶的翅下,一对水晶银丝连成的玉尾已经断了,在寒风中哀怨地飘摆着。
“你放心,机会总是有的。”活动着脖子走到刘雪瑞的身边,丹渊嘿嘿一笑:“教你个法子:你现在把我杀了,教官肯定当夜杀入南章。”
“我杀不了你。”
“为什么?”
“具体原因,我今晚已经和你说了。”看着丹渊满含笑意的眼睛,刘雪瑞抬手掠了一下他的发梢,在月光下含笑说道,“详究其理,无外是一不能杀、二不敢杀、三不忍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说的不是冯云院。”一把握住了刘雪瑞的手,丹渊低头看着她的双眼,“阿雪,居摄长公主已经开始行动了,迟早有一天,左家能将万方的妖精臣民合而一统,你现在跟我回王府,将来还不至于受就缚之辱。”
“本来此番入平,是想着能把教官哄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绝情,看来我章廷确已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了。”低低地垂着睫毛,刘雪瑞笑着将手从丹渊的紧握中抽了出来,“师兄……这么多年了,我屡次北犯,杀伤凉军将士不可胜算。你觉得,北朝将士会接纳我么?”
“这有什么不会的?”丹渊说道,“云冼部的夏元零,是杀害沈王嗣君的凶手。连她这样的土匪头子都被长公主封为颍川子爵,你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刘雪瑞:“这可不一样,沈嗣虽说是君,但也是外府之人,他的死活和平王府的将校官兵有什关系?再说,沈王老太太的那个儿子整日为非作歹,性情之狠甚于当今的安王丹演。听说他死之后,包括朱季爻在内的沈王部将都松了口气呢。”
“这……倒是实话。”
“而我则不同。几次北犯,杀的都是士兵将佐,抢的都是军饷内银,如真投降,他们岂会容我?再者,章廷璟公,于我如同父亲章军将士,于我如同弟兄。我刘雪瑞是个爱惜羽毛的人,背恩弃义的事我才不去做。”
“诶呦,没想到你还挺要脸的。”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站在石草荒凉的山脊上,二人渐渐无语,寒冷的空气中满是沉寂。在群山之外,悬于夜空中的月亮偶尔从云缝中透出半晌的皎洁来,将他们的身影映照得时亮时黯。
“我知道,你说这些其实都是在哄我。”转身坐到了地上,丹渊拾起一根枯树枝来,无聊地划拉着地面上的雪,“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害怕历代平王酷杀功臣的传统么。在你们眼里,我王府前的两座石狮子就是黑白无常,一座大门就是鬼门关。这也是托我那个亲爹所赐,要不是当年他惩断功臣如此毒烈,我平系也不会在世人面前这么抬不起头来,挖个人都这么费劲。”
“师兄……”轻轻坐在了丹渊的身边,刘雪瑞沉默了半晌,而后开口说道,“有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一直想当面告诉你。”
“你是个好人。”
“滚!才不是和你表白呢。”
猛地推了一把丹渊,二人欢笑了一阵,过了片刻,刘雪瑞止住了笑容,侧过头来对丹渊继续说道:“你承担着父辈留下的孽业,这我知道。但是你不能总把十几年前的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你是丹门左家的子孙,该不要脸的时候就应该不要脸一些,人类的老百姓是怎么说的?狗都改不了吃屎,更何况你们黄鼠狼了。”
“谁跟你说我们丹家是黄鼠狼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说着,刘雪瑞轻轻舒了口气,“你要知道,不光是你们平系诸将,很多人都看不惯平孝王的为人。对我而言,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可那又怎么样呢?他现在人已经死了,你又是我的师兄,我总不能为了报仇连你一起杀了吧?”
“这话倒是……”
点了点头后,丹渊沉吟了半晌,随即眉头一皱,猛地回过头来:“报仇?报什么仇。”
“我就知道他们都没和你说。”笑着摇了摇头,刘雪瑞拿着簪子摆弄着地面上的枯叶。在悠悠的夜空上,月亮自缥缈的夜云中露出了玉容,瞬间,他二人身后的平原便化作了银白色的海洋。
在清朗的月光下,刘雪瑞扭过头来,白皙的面容和月色交相辉映,一时间让丹渊看得有些出神。在他怔怔的目光下,刘雪瑞深吸了口气,笑着轻启了双唇。
“师兄,七年前,我父亲刘国柏在出使北朝的途中遇害身亡。杀他的人,就是先代平王丹红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