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阆苑,两人全身上下已然湿透了,一阵凉风吹来,平喜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若柳一瞧,不禁有些自责,是自己疏忽了,小姐要是为此病倒了,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连忙开口说:“小姐,快去换身衣物,奴婢这就去给您烧热水,一会儿好好的泡一泡,祛祛湿气。”
平喜看着同样湿淋淋的若柳,对着她说:“热水等会儿再烧,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小丫鬟看着那双带着关怀的眼眸,心里一热,她家小姐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了,不管其他的人怎么想,至少在她这里不可取代。
飞快的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柳绫韵的房间。
平喜换下了尚滴着水的衣物,用帕子绞干头发。倚在窗前,听着雨声,思绪飞到遇刺的那个晚上。
惜云节这天,街道上都不允许行车。自己和柳绫韵分道扬镳后,便着小顺子驱车从小路上回宫,走到一半的路径,有一波贼人飞身闪出,仅有的两个侍卫很快阵亡。一个贼人趁着小顺子无暇顾及车厢里面,便执着剑刺进来,慌乱之间,秋月拿着在集市上买的妆奁盒将其砸晕踢出了马车外。再后来,马儿受了刺激,辇轿一颠簸,自己磕着头便晕了过去。
很明显,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但是为了什么呢?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平素在宫中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是何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暗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平喜仔细的回想着每一个细节,这件事实在太可疑了,知道她在这天出宫游玩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都是相处了很多年的。对了!平喜忽然直起身,那个执剑闯入马车中的贼人手臂上似乎有个月牙状的图纹,这标志肯定代表着什么,自己可以从这里查起。
忽然,门边响起了动静,平喜的思绪被打断。若柳领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丫鬟进来了,后边跟着两个抬着水的小厮。几人将沐浴的相关用具准备妥当后,便被若柳驱着赶回了杂役院。
小丫鬟扭头对着她笑着,两只眼睛莹莹亮亮,好看极了。“小姐,热水都已经备好了,快洗吧!”
平喜的胸腔像是被融化了一块儿,软的一塌糊涂。柔柔的开口:“我自己来,你也去洗洗吧!”
小丫鬟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满是认真,“小姐,就让若柳伺候您吧!您自己动手不合规矩。”
平喜有些无奈,这小妮子较起真来真是拗不过她。算了,磨蹭下去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呢,就让她来吧。
约莫有一个时辰,平喜从浴桶中起身,擦干水珠,由若柳服侍着穿上一身简便轻装。
小丫鬟有些不解,遂开口问道:“小姐,咱刚从宫中回来,你不好好休息一下吗?”
紧了紧衣袖处的缠带,平喜一字一句的说:“不用,我现在去一趟正院!”
小丫鬟跟在后面问:“去正院干嘛?”
“去找我爹。”
找老爷?若柳想了一下,随即开口:“老爷现在不在正院,在梅姨娘那儿。”
平喜抬眸,看着眼前的小妮子,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晚点再过来找我。”
若柳有些傻眼,“小姐,你不带上我吗?”
伸出手捏了捏若柳的脸颊,平喜的语气中带着些宠溺:“小丫头,梅苑离这里又不远,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快去休息吧!”
外面的雨势已经变小了,细雨绵绵,较先前的****简直不要温柔太多。撑起一把油纸伞,连鞋面都湿不了。
步入梅苑中,这建筑,这景色,比阆苑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可见柳绫韵这个女儿在柳将军心中确是没有一席之地。
丫鬟通报过后,平喜被引进了正厅,柳将军正在书案上飞龙走笔,旁边一个极为娇媚的女人伸出纤纤细指,捏着墨石,在研着墨。想必这位就是梅姨娘了!
便对着二人行了礼,“见过父亲,见过姨娘!”
梅姨娘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平喜,笑了笑说:“六小姐今天过来有何贵干啊?”
平喜瞥了眼仍然聚精会神在书法上的柳将军,温声说:“得知父亲在姨娘这里,过来和父亲商讨些事情!”
梅姨娘惯是个识眼色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得宠。眼见将军停了笔,便娇声说着:“你父女两个好好聊聊,我厨房还煮着翡翠鸡丝羹呢,便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话语落下,扭着曼妙的身姿走出正厅。
柳将军抬起眸,看着平喜,沉稳的声音响起:“你来找我什么事?”
平喜恭恭敬敬的回:“女儿想问一事,求父亲解惑。”
“何事?”
自然是不能直接告知柳将军那刺客手臂上带月牙,平喜转念一想,寻一托词将此事问了出来:“女儿今日撞见俩蒙面人在密谋害人,趁他们不备,逃离了那里。回府后左思右想,恐有不妥,特来询问父亲。”
柳将军有些惊诧:“你不是带若柳去宫中了吗?怎的会撞见此事?”
平喜泰若自然的道:“从宫中出来时,女儿去如厕,不小心听到了。”
柳将军沉吟片刻,也没有注意到女儿家的一些羞于说出口的词。“那你可看清他们的样貌了?”
“并未,只是女儿瞧见了他们小臂上有个月牙的形状,所以特来问问父亲,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听闻此话,柳将军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紧紧的盯着平喜,语气带着慎重:“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这件事儿也不要告诉其他人,否则谁都救不了你。这两人多半是暗月阁的人,那里面都是亡命之徒,不死不休。”
平喜一愣,暗月阁?应该是个江湖组织吧。柳将军只当她害怕,再次重复了一遍:“好好待在府里,不要乱跑。”
“是,女儿知道了。”
见柳将军不欲再多说,平喜便径直走出了大厅,在门口撞见端着一盅鸡丝羹的梅姨娘,便颌首向她见了个礼。女人娇笑了声,开口说:“六小姐不留下来用个午餐吗?”
平喜也知这是客气话,便温声拒绝了,向着阆苑返回。
梅姨娘看着平喜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眼眸中不复之前的笑意,变得幽深。不知想到什么,一刹那又恢复了满满的风情,身姿摇曳着进了正厅。
柳将军盯着桌案上写的大字,一反常态的沉默了很久。梅姨娘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应答,上前仔细一瞧,“等闲识的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墨迹未干,很明显就是老爷刚作。
男人的声音愈发低沉,在耳边响起:“梅心,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兰若的事情,我牵扯在韵儿的身上,这些年对她不闻不问,一点父女之情都不曾有过。”
梅姨娘眼眸闪了闪,开口说道:“老爷,六小姐是拿您当父亲的,毕竟您养育了她一场。”
柳将军不吭声,用拇指细细的在故人两字上摩挲。
另一边,平喜回到阆苑后,没有着急唤若柳,而是倚在软榻上,将此事细细的串联了一遍。目前已经知道是暗月阁的杀手,既是亡命之徒,那必定是拿人钱财,受人指使。自己一个深居简出的公主,又何来的能力去招惹这样的组织。
会是谁呢?自己又触碰到何人的利益了?她真是一头雾水。
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真相迟早都会暴露出来的,那些不轨之心藏匿不了多久。
“小姐,小姐……”若柳的大嗓门老远传了过来。语音未完,人已经闯了进来。
一眼看到软榻上的平喜,小丫鬟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小姐,你在梅姨娘那吃过了吗?老爷都没留你吃个饭吗?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一句接着一句,打得平喜措手不及,不知道先回哪一句好。
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开口道:“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要是在其他院里,有的你受的。”
若柳扁扁嘴,似是明白了平喜的嫌弃,说:“奴婢这也是关心你,换做旁人,连个眼神都没有。”
这小妮子,还蹬鼻子上脸来了,平喜有些无奈,但是相比那些死气沉沉、墨守成规的丫鬟,她还是喜欢这样鲜活的、有灵气的。
“你呀,在阆苑是这样也就算了,在其他地方,一定要知道收敛……”苦口婆心的说着,话还没讲完,就被小丫鬟咋咋呼呼的给打断了。
“奴婢省得,小姐你到底用餐了吗?我去吩咐厨房做点?”
时候确实不早了,甚至都已经过了饭点。平喜没有什么想吃的欲望,便由着若柳随意准备吃食了。
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小丫鬟表情奇怪的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怎么了?”平喜问道。
若柳将食盒打开,一道道菜被端了出来,西湖银鱼羹、嫩笋煨老鸭、地三鲜、糯米醋藕,还有一份八宝饭。尚散发着热气和香气,将小丫鬟馋的直咽口水。
“今儿个不知是怎的,奴婢去取吃食,师傅竟一反常态给咱备了这些个好菜,平素里向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平喜亦感诧异,随口问道:“有说是谁吩咐的吗?”
小丫鬟想不出个所以然,搔搔头说:“没有,但看那个样子,莫不是老爷吩咐的?”
柳将军?平喜挑眉,他不像是会管这种事儿的样子啊,大丈夫可为可不为,又怎会拘泥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内宅小事。
“你个小妮子,嘴馋了吧,趁着还是热的,快多吃点。”说着递了一双竹筷给她。
若柳连连摆手,“小姐,这是你的吃食,奴婢那有吃的。”
平喜又将筷子向前伸了几分,开口道:“行了,别磨蹭了,一会儿该凉了。我暂且不太想吃,用一些西湖银鱼羹就好了。”
小丫鬟生平没什么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吃。听着小姐这样说,也便不再推辞,遵从指令将菜肴解决了。
今天的吃食不仅品色变好了,分量也多了。小丫头吃过后揉着肚子直喊难受。
平喜在旁边打趣她像个贪食鬼,只顾得吃,什么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