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村的人对彭勇昌凭空冒出来的外甥也没有什么好奇与偏见,大抵是村长当年因无法救下彭氏女之事心怀愧疚,事先和村中的各家各户,多多少少打过招呼。
只是,江家这个小院两三间小房,住着江家七口人已不算宽敞,可现在多了彭勇昌舅甥,又有女眷在,这进进出出实在多有不便。
彭勇昌和江猛说了要搬家的意思后,江猛不肯答应。
毕竟这间小院本来就是彭勇昌的祖宅,当年是因为彭家人已经不在了,才与石氏在这屋子住下,如今要搬也是他们搬走。
彭勇昌知道江猛的仁厚,好言解释道,“彭家只有我与外甥两人,人口简单,东西也都要重置。而你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连江晚都这么大了,怎好让你们一家再重觅居所。”
江猛对着小院也有很深的感情,从一无所有到今时今日,若说要搬,他也舍不得。
彭勇昌说搬就搬,先找到了村长,在村中重觅一户荒废的小院,又请了村中的青壮年来翻修了一番,不过几日也就收拾出来。小院修葺好的那一天,彭勇昌拉着温彦望郑重地向江家叩头致谢,江猛夫妻自然是不肯受的。两家人在焕然一新的小院里,置办了乔迁宴,又请了村长和其他帮衬的村民过来,热热闹闹地过了一夜。
酒席散后,江晚和江淑一起动手收拾碗筷。
江猛与彭勇昌喝多了,已经是醉倒在席上,江潮与温彦望扶着两位长辈回屋休息,石氏则先带着年纪尚小的江洋江汝先回家休息。
其余大人们都散了,收拾完残羹冷炙杯盘狼藉,江晚与江淑早已是筋疲力尽。
姊妹两人在院中的一方小桌旁坐了下来,江晚仰面朝天,伸了个长长地懒腰。江淑见了,不由抿嘴一笑。
江晚索性将头枕到了江淑的柔削的肩膀上,撒娇的口气:“淑儿,我累了。”
江淑由她枕着,莞尔道:“那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江晚鼻子发出“嗯”地娇音,“我要淑儿给我捶捶肩膀。”
江淑还是笑:“大姐姐,你怎么像比我还小啊。”
江晚学着江汝的语气,“是啊,晚儿才五岁,要淑儿疼我呀。”
院中有男子发出低低地一声笑。
江晚立刻挺直了腰板,恢复了往日男孩般的举止,插着腰站起身来,汹汹地回看那个发出笑声的人。
温彦望并不畏惧,笑容可掬地立在院中。
江淑也站起来,脆脆地唤了一声:“彦哥哥。”
江晚侧过脸去看江淑的笑靥,问:“淑儿,你叫他什么?”
江淑毫不避讳道:“彦哥哥呀。”
江晚不满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叫那么亲热?”
江淑笑道:“彦哥哥,从前姓温,现在又改了名字,我拿不准该叫他什么。所以,才叫他名字中的一个字,彦哥哥。”
江晚实在受不了:“打住了,他既改了户籍,你直接叫他彭彦不就行了。什么哥哥妹妹的,演话本呢。”
江淑笑而不语。
温彦望笑容满面,毫不介意道:“淑儿妹妹,叫我什么都可以。”
江淑羞涩的垂落下了目光。
江晚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两人之间变得如此亲密,可她知道温彦望的真面目,那是个善于伪装眼高于顶的主儿,这样接近江淑,是何目的?!
江晚目光不善地盯着温彦望,温彦望面不改色,款款斯文道:“两位妹妹今夜在我家忙碌了许久,舅父现已睡下了,我先替舅父谢过两位妹妹了。”
江晚比了个打住的手势,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温彦望仍旧朝二人深深作了一揖,又道:“夜已经深了,我送两位妹妹先回去吧。”
江晚朝温彦望背后招了招手,“江潮,你过来!”
江潮从屋内走出,笑道:“大姐姐。”
江晚微微扬起下巴,对温彦望说:“村子里的路,我们姐弟三人比你还熟,就不必麻烦你送了。”
温彦望温和道:“那江晚妹妹你们路上小心。”
江晚闻言,直言道,“不必姐姐妹妹的,你叫我江晚即可。”
温彦望笑意颇深,“好。”
江晚姐弟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江晚提着灯笼走在最前面,江淑则频频回头,只听江潮道:“彦哥哥还在门口候着呢。”
江晚回头,果真见温彦望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
温彦望本来就相貌甚佳,俊挺的身姿临门而立,清风明月的夜色中,倒是显现出一派清隽卓杰。
江晚就算对温彦望没有什么好感,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长了一张极受人关注的脸。
江潮忽然道:“二姐姐,你别看了,再看都走不了路了。”
江淑羞觑,微微嗔怪道:“你瞎说什么!”
江晚不屑道,“不就是一副皮囊,至于么。”
江潮笑了:“这村子里原先数大姐姐长得最好看,如今,彦哥哥来了,大姐姐的好看要排到第二了。”
江晚啐了一口:“你怎么也叫他彦哥哥?”
江潮道:“不叫他彦哥哥,那是叫温哥哥还是彭哥哥?”
江晚伸手要打:“叫什么哥哥,你和他很熟吗?”
江潮赶紧躲到了江淑身后,探头道:“大姐姐,你生什么气啊,莫不是觉得我们都与彦哥哥交好,你吃醋了。”
江晚哼了一声,“吃你个大头鬼的醋。”
江淑拦着江晚,忍不住问:“大姐姐,不喜欢彦哥哥?”
江晚蹙眉,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只道:“他这个人表里不一,心思深沉……反正我不喜欢你们和他走太近。”
江淑看着江晚的神情不像是偏见或者是说谎,便问:“大姐姐,你从未这样说过一个人,到底是彦哥哥……彭彦大哥,怎么了吗?”
江晚认真地对江淑道:“淑儿,如果你信姐姐,温彦望这个人是不能走得太过近的。有些事情日子久了,你自然会看出来的。”
江淑怔了怔,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个风姿不凡的少年。
江晚叹了口气:“现在我空口无凭,说了,你们果然也不会相信。”
江潮抱着双臂,笑道:“彭彦大哥是什么人,我是不太清楚。但大姐姐一直是看不惯什么便会直说,从来不会在人后编排过谁。”
江晚闻言,心底一乐,曲指朝他头上敲了敲,“你啊!还算有些良心!”
江晚姐弟三人走在村中的小道上,黑暗中支起一盏灯,暖色的灯火照亮了他们周遭,沿途留下一阵轻声笑语。
温彦望凝视着这灯火中的三人,江晚的侧面流露出张扬而骄傲的率真之美,格外夺目,是江淑的娴婉,江潮的稳成,都比不得的特别。
“江晚……”
一种执念,便是这般悄无声息地深扎入心底的土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