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陈小猫忽然从噩梦中醒来,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她记得昨夜四郎说要去取一样东西,还叮嘱自己,万一他没有回来,就尽快按小夜的图纸所示,将玉叶尽快就出来,不要再多生事端。
当时,她正与祝隐在研究山下买回来的哪种东西最好吃,也没多思量。
现在想起来,四郎好像话中有话。
万一他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陈小猫起身冲到四郎床边,见他正裹着被子睡得正酣。她心中稍有宽慰,转身时,却听到一阵鼾声。
四郎的呼吸一向都很轻,怎么会有鼾声?
她皱起眉,警惕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里面分明躺着一条小红龙。
“祝隐!”陈小猫的怒吼刺破夜空。
祝隐从四郎的床弹跳起来,睡眼惺忪地左右张望。
“发……发生什么事?”
陈小猫一把抓住祝隐的脖子,怼着他的脸质问:“你怎么可以睡四郎的床?”
祝隐挑了眉争辩道:“他不是没有回来吗?睡下不行啊?我又没床,总不能跟你睡吧!”
陈小猫将祝隐向地狠狠一扔,生气地冲出暮云洞。
就在走下台阶的刹那,她脑中忽然一片混沌,耳边祝隐吵闹的声音变得十分遥远。
猛然睁眼,她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灰暗的空间里,没有天地分界,连身体也轻飘飘的。
前方,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她行随意动向那人漂过去,远远看到他的身形跟四郎有些像,只是那人穿着四郎从未穿过的白衣。
待到那人身前,果然是四郎。伸手拉他衣襟,手指却穿衣而过。
她抬起双手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变得微微透明。
她想起四郎说过,修习《混沌元经》这类天书可能会不自觉地灵魂出窍,心中倒也不很惊讶。
但她看出此刻的四郎表情很不寻常:
他发丝散乱,紧闭双目,双手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许久,他睁开双眼,眸中温暖的光芒顷刻碎裂,只剩下无边的绝望与自责。
陈小猫看得心中一阵抽搐,似乎四郎所经历的所有痛苦她都能感同身受。
她又想伸手去扶住他,却始终不能触及。
忽然,四郎眸中散碎的微光凝聚,变得凄凉和决绝。他单手结出一个光印,张开五指将那光印化为一柄尖锥,缓缓地推向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膛。
“四郎,不要……”陈小猫拼尽平生所有力气喊了一声,想飞身过去阻挡,却被一种无名之力瞬间弹出千万里。
被推出混沌之境后,陈小猫脸还带着惊慌余韵,她不经意地用手敲敲脑袋,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却发现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刚才那一幕,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定不会发生,一定不会!
她心慌意乱地安慰着自己,却再不敢深想,她实在无法承受眼睁睁看着那人伤害自己,却无力阻止的心境。
她望向群山之的那轮孤月,默默问道:
四郎,你究竟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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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沙千里,战旗残卷。
耳际的风汇聚成一首悲怆古歌,听得人神魂欲碎。
四郎跨过布满沙尘的残乱尸体,走到那团尚未化成人形的红影面前。
那团红影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有一丝兴奋:
“很好,我万古清光一直想物色一个剑奴,你的资质我很满意。”
四郎目光如电,审视了那团红影一眼:“你不是清光。”
那红影忽然弹到四郎背后,贴着他的耳际,问:“那我是谁?”
“你只是清光的心魔。”四郎手中召出一道光鞭,反手抽向心魔。
心魔轻轻一闪,便躲开四郎的攻击,重新浮现四郎面前。
它不明阴阳地嘻嘻哈哈了一阵,忽然又敛起笑容道:“你想要万古清光,而我想要你,不如我们来赌一局?”
“赌什么?”四郎冷冷地问。
“赌你配——不——配!”心魔又尖锐地笑了几天,陡然冲天而去。
瞬间黄沙随风漫卷,遮天蔽日而起。
四郎抬起衣袖,避过那些沙尘。待他放下衣袖时,眼前已换了另一翻景象。
此处的琉璃宫阙接天而起,馆阁楼台轻锁烟霞
乾极宫内,众臣俯首。有一个精瘦大臣无力地跪在大殿中央,战战兢兢,四郎走过时,一点细小的脚步声就吓得他浑身发抖。
御座那人轻傲地扫视了一遍阶下之人,眼中有生杀予夺的凌厉。
沈稷见到立于殿内的四郎,平静展现出一丝阴鸷。
“你来了?”他微微挑起眼角,眼中尽是防备之意。
“嗯,我来了。”四郎语气很淡。
“你来看看,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你喜欢吗?”沈稷的笑容中藏着诱惑。
四郎并未向前,他环视了一圈四下里俯首的人,眼中有一丝悲悯:
“您只看到他们向您叩首,在您面前称臣。但是,他们俯首之下的表情您看得到吗?”
沈稷毫不在乎地一笑:“我不在乎这些人的表情,他们的悲喜,甚至,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都微不足道。”
四郎似乎知道沈稷会这样说,他淡淡一笑:“我和你不一样,我只喜欢与人面对面的聊天,看到他们的表情,见到他们的真心。”
沈稷完全不屑:“那样未免太累,而且……也并不快乐。”
四郎淡淡道:“至少,我会觉得——我和他们一样,是一个真实的人。”
“你就真的不想站来看一眼?紫霄阁树大根深,以你的身份,你离这个位置也不过一步之遥。”沈稷审视着四郎,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搜索出一点情绪。
四郎摇摇头,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我并不想跟你一样!”
沈稷压低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四郎:“你要知道,如果你站在下面,就永远只是一颗棋子,被人摆布、操纵甚至愚弄,难道你没有感受过那种无力与愤怒吗?”
四郎似乎忆起一些过往,眼中有一丝悲愤:“我当然感受过”
沈稷对四郎的回答感到满意,他继续道:“所以,要想痛快,难道不应该成为那个执棋者吗?生杀予夺,挥斥天下!你来,再也没有人能够摆布你,他们都只能是你的棋子!”
四郎缓缓抬头,看了眼那威严精致的御座,那肆无忌惮的金光确实很耀眼,足以在任何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期冀。
七尺男儿,血气方刚,谁愿一世屈居人下?
可是……
“你的认为每个人都是您的棋子吗?那你去看一看,看一看我徽国建国以来,多少热血男儿为了捍卫疆土战死沙场?少文人豪杰,为了一方百姓鞠躬尽瘁?
没错,在有的人眼中,下赢一局棋,把别人当做傀儡肆意操纵是一种快乐。
但真正的君子,从不视自己为棋子,也不会把别人当做棋子。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内心,去成就自己信仰的大义。
也许,真的会很痛苦。但至少,能感受胸膛里那颗心脏的跳动,能肯定自己确实还活着。”
四郎淡淡笑着,再次看了一眼那高高在的御座,眼中尽是坦然。
沈稷望着四郎,眼神变得疑惑,他喃喃自语:“活着?难道我没有活着吗?怎样才叫活着?”
他以手拂心,望向殿外的长天,眼中尽是懵懂。
为什么这个少年所说的东西,它竟然不懂!究竟怎样才叫活着?
“咔擦!”一声碎响,支撑阳乾极宫的一根宝柱发出一声碎响。
顷刻间,那些精致的雕梁画栋像摔碎的琉璃杯,裂出无数大小缝隙。
俯首在地的众人开始疯狂的喊叫、拉扯、逃离,大殿将倾的碎响与众人的哭号交织一片。
御座之,沈稷还痴痴地望着天空,思考属于自己的难题。
而四郎则默默立在原地,像一株挺拔玉树,
他低垂眼睑,不闪不避,似乎那些碎裂倒塌的雕梁画栋与自己毫无关系。
乾极宫转眼便成废墟,御座的沈稷瞬间化形为那道还未成形的红影。
心魔悠悠叹了一口气:“这一局,算我输了!”
四郎望着它,无喜无悲,犹若一尊佛陀。
“别急,这才刚开始呢……”心魔随风而起,在空中婀娜飞舞,新的幻境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