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猫被那股黑暗之力拉回帝棺,棺盖乍然合上。
随后是巨大的轰鸣疯狂挤压她的耳膜,她觉得就算隔着棺椁,自己的脑袋也快要被轰成一堆浆糊。
伴随轰鸣而来的,是时不时发生的震动,虽然不很剧烈,但身体随之摇动的失控感更让她感到难受。
她不自觉地捂上耳朵,躺在帝棺中,尽量压抑自己想喊叫的冲动。
许久之后,轰鸣和震动都逐渐平息。
陈小猫发现身边躺着一具戴着冠冕的尸体,大约就是那个什么孝穆皇帝。数百年时光流逝,这人已经全身发黑,肌肉干枯,看上去跟一具骷髅没什么两样。
真是恶心又恐怖,她胃中翻腾,很想呕吐。
陈小猫伸出双手想将面前的棺盖顶开,却发现棺盖异常沉重,上方定然还压了什么东西。
她立刻想到,整座墓室都已经塌陷,也就是说,棺盖上面应该是压了一座小山丘,庆幸的是,这棺材框架似乎镶了很厚的铁角,棺木本身也够硬,一时还没有被压塌。
在陈小猫印象中,除了天上的神仙,还没听说过谁可以移山。万劫之前那个愚公的传说除外。
听说,很多闷死在棺材里的人,临死前会不停去抓棺盖,一直抓到指甲盖全都是血。
自己虽然有点修为,大约能比那些人撑得久一些,但是,最终也难逃完蛋。
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狗东西把自己拉到棺材中的?
她微微抬眼,就看到自己脚边有两点红色微光,在黑暗中幽幽地窥视着自己。
这两点微光的主人,应该就是害自己躺在这棺材中的人。
陈小猫暗运元力,在自己身周升起一圈护身结界。
两点红光向着她上半身漂浮过来,停留在陈小猫眼前。
还未等陈小猫开口,黑暗中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真是一具不错的肉身,虽然不够凹凸有致!”
什么?陈小猫马上就开口跟这东西辩了一辩:
“首先我其实……还是有致的。其次,你一个怪物,考虑这些东西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道:“怪物?我是孝穆皇帝!曾经是这个帝国最伟大的帝王。”
陈小猫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如果你是孝穆皇帝,那我身边躺着的这位又是谁呢?”
“那只是我的肉身!”
陈小猫终于明白,暗算自己的,就是陵墓主人的魂魄。
自从被魏王摆过一道,陈小猫就抱定一个信念,这种长期被囚禁的人多半都是变态。
这这个魂魄又想干什么呢?
魂魄并没理会陈小猫的追问,而是跟她讲了一大堆自己的功勋。
大致说来,就是这个孝穆皇帝文治武功都十分了得,开疆拓土、平定四方,同时还采取了很多措施,让国力日渐强盛,最后达到了百姓夜不闭户的程度。
可惜,他不到四十岁就龙驭宾天。
陈小猫只想出去,对孝穆皇帝的伟大历史并不感兴。
听完对方的演讲,她假装十分兴奋,表达了如滔滔江水般的景仰,最后才问:
“那您把我留下想干什么呢?”
孝穆皇帝悠悠道:“你知不知道,生命是有贵贱之分的。”
陈小猫当然不同意——四郎说过,生命是没有贵贱高下之分的。
她立刻发表意见:
“大皇帝的话,见解很深刻!”
孝穆皇帝对陈小猫的话感到满意,继续道:“很多人,拥有年轻美好的躯壳,却无法善用。”
“嗯,我同意。”陈小猫点着头,她已经听出来,这人冠冕堂皇的话后面,藏着一颗想要夺舍自己的心。
但他灵力强大,论斗法自己毫无希望。
不过,总要干点什么挽救一下吧。
她清了清嗓,问道:“大皇帝,有件事我不明白。”
“什么事?”
“您的灵力如此强大,为何没有能够修仙求得长生呢?又为何会被困在此处呢?”
那魂魄似乎忆起往事,有片刻无言,然后才沉声道:
“帝座风云莫测,我是被人暗害的。那人怕我到阴间去告状,还在我的墓室里额外加了很多防止阴人出入的结界。”
陈小猫一脸愤怒:“居然有人敢暗这样英明的大皇帝。”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是直到死前才发现,那时我已经无能为力,只好找了一个可以破除结界、穿梭阴阳的法宝,嘱托可信之人放在我的冥服之中,以便有日我可以依托它逃出生天,恢复人身。”
“既然如此,您为何又被困在此地这么多年呢?”
“这是最让我绝望的事。我入葬之后,那个害我的人按旧例杀了给我修陵墓的工人。未曾料到工头临死时竟然想办法推开棺盖,盗走了我身上那个破除阴阳结界的法宝。
工头虽然精于修筑墓室,却根本没有修习玄术的资质。他应该是从法宝中悟到了一些还阳的信息,但终究不得法,现在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妖怪。
而我,就被困在了此地几百年。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给我带来了你。”
红色微光明显高亮了一下,应该是感到了某种兴奋。
陈小猫似乎并没有察觉孝穆皇帝魂魄的情绪波动,反而自语道:
“说起那个工头,长得真是超级恶心。有一次,他在我们面前揭下过面具,实在是……”
陈小猫不断啧嘴,仿佛记起了极其恶心的事。
说完,她又道:“大皇帝您就算变成魂魄了,也是要比那种丑人好看许多的。”
“是么?”魂魄的声音虽然云淡风气,红光却又闪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被陈小猫看得清楚,她继续道:“嗯,所以坊间的传闻真的不可信。”
“坊间传闻?”
“嗯,大约是我们这一朝的皇帝故意给前朝泼脏水吧,不说了。”陈小猫叹了口气。
“什么脏水?”那魂魄的声音中多了一些关切。
“大皇帝果真想要知道?”
“你说!”
陈小猫微微叹了口气,道:“他们说,南朝的皇帝是历朝中最难看的。难看到……”
她故意不说后面的话,表情却十分尴尬。
“胡说八道,厚颜无耻!”
魂魄明显愤怒了,帝棺内忽然亮起一道光。
那魂魄从一团夹杂两个红点的灰色气团,化为一张极其俊美的三十多岁的男性面孔。
陈小猫瞳孔放光,赞叹道:“真……真的好俊美。”
她盯了那张脸一会儿,却皱眉思索道:“可是,为什么眉心的皱纹那么深,大皇帝是很为国家操心么?”
“这是照我记忆中的样子变的。我去世时,不到四十,哪里有皱纹?”魂魄不解。
陈小猫又看了看那张脸,十分肯定地道:“大约大皇帝平素为国事太过操心,并未注意到皱纹的事。”
魂魄听了陈小猫的话,似乎在低眉思索,他是不是从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老了。
“大皇帝有镜子么?可以照一照?”陈小猫问。
魂魄淡淡道:“陵墓已毁,陪葬的镜子已经被压碎了。”
他说这话时,带有一些可惜和无奈的语气。
陈小猫思量了一下,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有一面。只是我家比较穷一点,说是镜子,其实只是个镜片。大皇帝如果不嫌弃,可以看一看。”
她有点不好意思摸出眠殊给自己的那个锁人魂魄的镜片,问他要不要照一照。
魂魄点头同意。
他拿起镜片,细看镜中自己的样子,越看越沉醉,他仿佛回到了意气风发的时代,剑扫六合,挥斥八方……
陈小猫嘴角一丝轻笑,她只看到那魂魄“呲溜”一声,被吸进了“镜牢”。
帝王生涯的记忆,一定是孝穆皇帝最不舍的,那就求仁得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