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汤虽然不是潢贵胄，但因为有老头吴明这样一个父亲，因此自也不得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毕竟世上近乎于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她的父亲，随后又因为父亲收下了宫九这样一个出类拔萃，惊才绝艳的弟子，牛肉汤更是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了。

曾经牛肉汤也以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将目中无人，无论什么时候，这世上也绝不会有任何人能令她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到这种事情居然出现了。

倘若她不知晓吴明的计划，那么待八月十五决战之后，她还是会千方百计对付楚，而且她也下定决心一旦出手就要布下罗地网，衣无缝的计划，令楚完全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她这一生从未在任何人手上吃过亏，可在楚手上不止吃了一次亏，因此她必然要讨回来。

可因为她知晓了吴明的计划，因此她找上了楚，不得不在对楚颐指气使之后对楚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甚至于已不惜一切代价请求楚放弃八月十五的决战。

她很清楚除非楚自然放弃八月十五的这场决战，那么父亲吴明的计划是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的，换而言之只要楚放弃了参加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斗，那么吴明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因为吴明不但欠缺了楚这个非常关键的人，而且也欠缺了非常关键的剑。

她会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她自己，她会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两个人。

一、宫九。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对决是楚、宫九的对决，至少这是轰动下决战的主角，牛肉汤其实并不担心楚能杀死宫九，他只是担心楚、宫九决战之后，宫九太平王世子的身份将会暴露，而这个身份一旦暴露，那么将会为宫九引来滔灾祸。

第二、吴明。

其实则才是最关键的原因，也是牛肉汤为什么委曲求全的原因。

牛肉汤在得知真相以后曾问过吴明：这个计划成功的机会有几成？吴明一向不话，也从不对女儿谎，因此吴明也给出了具体的答复：最多三成！

牛肉汤当即就问道：“如此精心谋划，为什么只有三成？”

吴明给出了解释：“第一，我们所做的这件事是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能做成的事，虽然我们已研究并且解决了前人失败的教训，可也只是解决了失败的教训，而没有人知晓在这件事之中是不是还会出现什么其他我们没有料算到的意外，因此如此算下来最多就只有五六成的机会成功。”

吴明略微停顿，又继续道：“为父这次所面对的并非是一个两个江湖上的高手，而是一群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因此为父也没有把握是否可以挡得下这些饶出手，而一旦挡不下，那么计划也同样会失败，因此这个计划最多只有三成的把握。”

牛肉汤眼眶当即通红，声音也已带上了哭腔：“既然您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不等提升成功几率再做这种事？”

吴明轻轻抚摸着牛肉汤如云秀发，叹息道：“这些年来我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能提高这件事的成功几率，可能达到现今这种地步已是极限了，而且这也是最好的机会，倘若在再等下去，江湖上或许也已不可能有这多么高手云集了。”

牛肉汤已流下了泪水，咬着红唇，道：“父亲可不可以不做这事？”

吴明仰头望着苍穹，过了许久才缓缓道：“女儿，你知不知道为父为何这些年来极少在江湖上行走，而且也几乎从不在江湖上留名吗？”

牛肉汤不话，她不是不知道，而是哽咽难以开口。

吴明轻轻叹息道：“世上之人都羡慕才，其实才又何尝不羡慕寻常人呢？可才毕竟是才，寻常人感兴趣的事情在才眼中只是愚昧可笑不值一提的，可才的痛苦也在此处，因为世上的一切都是愚昧可笑不值一提的，以至于对于他们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追求，世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们追求，而有追求对于我这种人来简直就是世上最大的奢侈。”

牛肉汤的泪水正在流，她拉着吴明的衣袖，不话。

吴明微笑看着她，轻轻柔着她的头发，温和道：“身为这样的才是孤独的，是不幸的，但幸好我遇到了你的娘亲，因此我才没有永远孤独寂寞，才能体会到人世间的一丁点乐趣，只可惜你的娘亲去得实在太早太早了，我的一身医术虽然通神，只可惜你的娘亲却是十八种沉疴在身，我即便与争命，也终究敌不过阎王索命。”

此际吴明的身上涌现出了滔煞气。

刹那四周温度骤降，仿佛已在万丈高上之巅，冰冷刺骨，但再次望向牛肉汤的时候吴明的神情又已柔和：“不幸之中的万幸，你的母亲虽然与世长逝，但终究留下了你，你的体质虽然和你的母亲一样非常柔弱，但幸好我发现的早，因此你总算可以不必步你母亲的后尘，人生如此，已算得上是老爷对我的弥补。”

牛肉汤抬起头望着吴明时，她已是梨花带雨，满脸泪水。

牛肉汤带着哭腔道：“父亲，女儿明白你的意思，可您难道不能不做这件事吗？”

吴明轻轻叹息道：“不能，除开遇上你母亲以外，为父这一生之中几乎没有做过一件想做的事，这世上也几乎没有任何事是为父想做的，但如今不一样了，为父终于寻到了一件想做而能做的事，无论此事是成是败，也都算全了我的心愿，也不枉我白活一世。”

才是孤独的，才也是寂寞的。

在才眼中，世上一切事情都是那么可笑而简单，也正因如此才才几乎没有什么所做的事。

吴明是才。

不仅是才，而且还是才之中的才。

也正因为吴明是才之中的才，因此他才无上的孤独，无尽的孤独，他的这一生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虽然辉煌而传奇，可在他的眼中却是何等的枯燥乏味，而如今枯燥乏味之中出现了一点有趣的光，吴明又怎么可能放弃追寻呢？

而这也是吴明亲手打造破碎虚空计划的重要原因。

他太孤独太寂寞了太无人了解了。

这世上除开破碎虚空以外，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值得他出手，因此他终究出手了，虽然此事他也没有成功的把握，但他还是要做这件事。

千方百计，精心算计，宏大的布局，甚至有意的泄密，便是要造就八月十五，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决战，让世人见证破碎虚空的传奇，而这一战无论成败，必然轰动下，也必定流传千古。

此便是吴明要做之事。

而牛肉汤要阻止吴明，她阻止吴明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吴明是她的父亲，她不希望失去自己的父亲，因此她要阻止自己的父亲。

牛肉汤这份阻止不是私下阻止，而是在吴明面前开口之后的阻止。

牛肉汤道：“父亲，我可不可以阻止你的计划？”

吴明柔声道：“你为什么阻止我？”

牛肉汤已泪流满面了，哽咽道：“我早已没有了母亲，如今我不想失去自己的父亲。”

吴明沉默了许久，忽然微笑将牛肉汤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牛肉汤的肩膀，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就放手去坐吧，不管成功还是失败，父亲都很高兴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牛肉汤搂着吴明大哭了起来，许久之后牛肉汤来到得意楼，见到楚等一干人，先颐指气使，再出真相，而后委曲求全，不惜牺牲一切来换取楚阻止这个疯狂的计划。

吴明则再和牛肉汤分别之后见到了木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