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两名胥吏将手中的两笼包子递到了杨四郎面前,不好意思陪着笑:“兄台,方才十分对不住。”
对着两笼包子双眼放光的杨四郎,垂涎摆着手:“我皮糙肉厚不碍事,不碍事。”
“哈哈.....”少保大人摇头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子性子倒也率真。随老夫来!”
抱着包子大口海吃的杨四郎闻言,顿心生警觉连连后退。“去哪?你们要干嘛?”
两名胥吏哈哈笑着解释:“你别误会。我家大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兼一品少保,于谦于大人。”
“甚么?于谦?”杨四郎大肆惊叫了一声,双目大大鼓起,嘴中嚼到一半的包子细屑因惊讶之故掉落一地。
“你真是于谦?”
于谦负着手微微一笑:“如假包换!”
杨四郎将笼中包子放在地,下打理衣着一番朝于谦当面跪了下去。“小....小人拜过恩公。”
突如其来的一跪可把于谦吓得不轻,他赶忙弯腰去扶。“好好的,怎地跪了下来,老夫可受不起如此大礼,再说老夫可不是你恩公。”
杨四郎面色极为动容,硬是跪地不起:“恩公十几年前曾在山西曾救过小人一命,您就是小人的恩公。”
于谦一脸疑惑问杨四郎:“老夫怎不记得此事?”
“小人乃是山西人氏,自幼生在太原府。十多年前黄河流经山西一代的沿岸决堤,大水冲进了太原泛滥成灾,无数百姓惨死于难,包括小人父母也在其中。从那时起,小人同兄长无依无靠流落街头,过着有顿没下顿的日子。恩公到任山西后亲自下令开仓放粮,小人兄弟俩才得以活了下来。”
“太原?开仓放粮?”于谦皱眉想了半晌,脑中突现十九年前的一幕。“哦,老夫想起来了,那是宣德五年的事了。那时老夫巡抚河南、山西。刚到任山西,正遇黄河洪水横流,太原随地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状可是屡见不鲜。如此大难,开仓放粮是老夫的职责所在,换其他官来也是如此,你不用放在心。”
“不,恩公是好官,和其他狗官不同。恩公当时见着太原尸横遍野的惨状,一连泣不成声三天未有一觉好眠,这事在太原皆是家喻户晓。”
于谦听到这,不由回想起多年前历历在目的悲惨之景,一时眼睛竟有些湿润。
“恩公名节忠烈、心系百姓,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小人将重要大事交付于恩公,是在稳妥不过。”杨四郎说完再次拜了于谦三下。
于谦将杨四郎扶起,道:“机密大事不宜在此说,随老夫马车回府里再谈。”
“不行,不行。小人全身下藏污纳垢怎敢玷污恩公的车舆。”杨四郎脑袋摇来摇去,拒绝了于谦的邀请。
于谦爽朗一笑,再劝:“我这马车破破烂烂,与你这身行头那是最合适不过,车吧!”
杨四郎知恩公心慈良善,并非虚假坐姿。但心想恩公乃是大明的顶梁柱,少保大人的座驾岂是他这等小民能坐的?所以,杨四郎再次谢绝:“承蒙恩公不嫌小人,真是大仁大义!但小人可坐不管马车,还是走路得好。”
于谦面掠过一抹赞赏之色:“老夫瞧你饿得力倦神疲,只怕无力迈动身子啊。”
闻言而感激涕零的杨四郎颤声说道:“恩公放心,小人从小干得是体力活脚力好得很呐。”
既然杨四郎执意不肯车,那于谦只好独自一人坐进了车舆。随着马车动了起来,杨四郎心中的喜悦之情也随之躁动了起来。自己不但圆满完成了皇所托付的任务,还见到了自己的恩公于大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不过一盏茶功夫,马车徐徐驶进了青石地板小巷。放眼望去,小巷中住户多是琳琅满目装裱字画的裱褙商行,让杨四郎那是应接不暇。由于他出生低微的缘故,读书对于杨四郎来说那是天大的奢求。所以见着书行字号自然是有渴望、崇高的敬意。
还未等杨四郎看得过瘾,马车却是在一座院前停驻止了步。
“大人,已经到府。”
于谦从车舆中踏下身子,对着杨四郎轻轻一笑:“进府中再说。”
杨四郎恭敬揖了一礼,便抬步跟了去。可走到府前抬头一看,杨四郎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只见小院矮墙年代久远破瓦残缺,而院门更是如同少保大人的车舆一样脱漆陈旧不堪。杨四郎心中瞬时闪过一丝错觉,仿佛自己并非来到当朝于大人府,而是来到了寻常百姓家中。惟有大门牌匾铁画银钩刻着的“于府”二字与这小院格格不入。
两名胥吏轻轻碰了杨四郎下手肘:“兄台愣着作甚?进府啊!”
杨四郎的惊愕之状,并未有着太大反应。平时来拜访于谦的人到朝堂臣子,下到秀才文人。当他们见到这座府邸时都是他这副姿态,有的甚至惊得许久回不过神。所以,两名胥吏早就是见怪不怪了。
“哦,失礼,失礼。”杨四郎拱了拱手随着进了府。
进了府中,杨四郎更是被面朝正中处的堂屋吸引住了目光。若这屋堂皇富丽还好,可这屋实在太过于低矮破旧了,以让杨四郎久久难以释怀。他低声感叹:“清官,清官啊!”
“兄台,你说的这两字。我俩都不知听了多少次了,耳朵都快起老茧了。”二名胥吏就在杨四郎身旁,他的感叹声二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走在前面的于谦突然转头冒出一句:“你三人在谈甚么呢?”
杨四郎当即回:“能做到恩公这般两袖清风者,恐只有天存在也!”
于谦淡淡一笑:“闲话少说,你随我进正屋叙话。”说完,于谦又对胥吏道:“你二人速去备些饭菜,再为他烧些水沐浴下身子。”“是,大人。”两人应声离了去。
进了正屋,于谦轻轻挥了下手,缓缓坐在了主位。“随便坐吧,待进完食你再说与老夫听。”
于谦沉得住气,可不意味着杨四郎沉得住气呀!
“小人可不敢耽误朝廷的大事。”哗啦一下,杨四郎将缝了书信的衣服撕了开,取出书信恭恭敬敬地呈到于谦面前。“这封书信乃是当今皇亲笔所写,请恩公过目。”
“什么?皇亲笔所写?皇何时写得信?他现在何处?”于谦接过书信后没有着急拆开,而是直逼问皇的下落。到底来说,皇出宫这几月一直渺无音信,让朝中下十分担心。太后为此,派出了无数密探找寻皇的踪迹,可朱祁镇根本没在明国境内。就算大内密探在明境内绝地三尺也休想找到皇的踪影。
“这....这信是皇在塞外亲笔所写。小人与皇分离之前,皇已经领兵朝着太原去了。”
“难怪一直寻不到皇踪迹,原来如此。”于谦重重松了一口气,一连说了几句原来如此。
“对了,老夫问你。皇为何要去太原?还有他领的是哪个卫所的兵马?”
面对于谦的接连问来的疑问,杨四郎不敢怠慢。他正了正身子道:“恩公所问,小人不知。但皇在临走前叮嘱过小人几席言语,说京城方面的人看到信后一切就会明白了。”于谦这才想起手中还捏着一封书信,他快速撕去封条取出信看了起来。
“此信乃是朕亲笔所写,见字如见人。倘若此信能传递到京师,那边关大事可定也!数月前,朕收到原局势动荡的情报。决意轻装出塞寻求破虏之策。然破虏之策未曾寻到,只发现接壤漠北的边关早已糜烂不堪,其中宣府总兵、兼任万全都司指挥使‘乞颜’强取豪夺、勾结奸商,通敌漠北,实乃我大明国贼也!为除去此贼,朕亲率大军赶往太原断其后路,若此贼以边关告急为由奏朝堂求粮,定是逆反也,不可发粮!...............”
杨四郎见恩公看了书信后,面容的神色从最初的淡定变为了紧张,最后直至变为惊骇难看之色,可他却给不了恩公任何一点帮助,只能耐着性子低头等候。
“边关危也!你且留在府中用食勿要擅自走动。”于谦骤然从椅弹了起来,对杨四郎留下一言便匆匆唤来一名胥吏出了府。
“速速赶去宫中,要快。”
胥吏对自家大人的脾气是在清楚不过。现见大人面色凝重,他可马虎不得,立即挥鞭策马飞奔皇宫而去。每走出一会儿,车舆中坐立不安的于谦恨不得能生出一双羽翼立刻飞到宫中。他时不时掀开窗帷幔看向外面驶到了哪儿,还离皇宫有多远,甚至还连续催促了胥吏好几次。
“老李头,稍微再快点。”被唤为老李头的胥吏刹感惊讶,这已经是于大人第四次催促了。他印象中记得,在他服侍自家大人十几载内,于大人是平生第一次这般急不可耐。
“看来自家大人是有要事要进宫禀报啊!”老李头在心中猜测的同时,手鞭子更是挥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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