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漫歪嘴,作思考状,摇了摇头。自己关于从前的记忆都没有,若是承认了,岂不是露馅了?
中年人一脸失望,眼神黯淡,许久才说:“公子莫见怪,在下方才观察公子许久,以为是在下的一位故人,这才冒昧前来问一句。”
他想,那人或许已经见不到了,自言自语道:“只是像而已。”
于是摇着头离开,瘦削的背影有丝凄凉,连苏漫都有些触动,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就不好了,日后有机会碰到再说。
大宅子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些凉意。
马将军黑着脸,质问道:“县令大人,对于这次出逃,可有话说?”
往常县令可是坐于堂前,审问别人,如今只能立在一旁,惶恐地回答:“马将军,在下对这事无话可说,确实有罪。”
县令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端坐的付知延,接着说:“近来城里百姓日日担忧,生怕越军踏平丰城,而且,燕军……”
后面,他又闭口,似乎不敢说。
付知延平静地望了他一眼,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燕军与代军似有摩擦,便有人传言,燕军会反咬一口。”声音越来越颤抖,气势也弱了下去。
林副将那大眉毛往上提,暴脾气跟着上来,大喊:“早知道你们丰城人如此看轻燕军,今日就该冷眼旁观,不去解救你们。”
县令浑身一抖,跪下来,说:“这只是传闻,是在下轻信他人,才与百姓们一同逃走。方才多得付将军及时赶到,救出在下,否则在下已是刀下魂。”
年轻的将军顶了顶上颚,语气不轻不重,问:“那个人,是谁?”
“这,口口相传,很难查清楚。”
县令很是为难,何况在这时候问责,搞不好会人心惶惶。
付知延并不意外,与县令对视,转移了话题:“县令大人在丰城多久了?”
“已有二十余年。”
“百姓对大人如何?”
县令保守地说:“在下虽然胆小,平日里兢兢业业,对上对下均不敢欺瞒,故而百姓们也愿意听从在下。”
付知延将话丢给愤怒的马将军,说:“既然如此,马将军以为如何处置?”
马将军素来看不起文文弱弱的县令,随意地说:“马某认为,逃逸的官员应该按律法处置。”
按照代国法令,是该处以死刑。
此话一出,吓得县令伏于地上,叩头求饶。
付知延安抚道:“马将军莫生气,形势本就紧张,若是处罚县令大人,明日城里百姓都逃之夭夭,丰城就是一座空城,这可不是大家想看到的结果。”
马将军频频点头,认可他的话,若是百姓一直出逃,不管不顾也不是长远之计。
“付将军说的有理,眼下可有什么法子?”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而提议:“付某以为,县令大人可助马将军一臂之力,解除内忧,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
目光转向县令,说:“有一要事可托于县令大人,若是办理妥当,也算是将功补过,大人可是有异议?”
县令愣了会儿,这付将军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木木地点了点头。
“在下定会全力以赴办妥,只是,不知付将军所托何事?”
将军眼眸潋滟,好整以暇地拿过酒樽,淡淡地抿了一口,道:“很简单,县令大人只需回去将今日一事告知城中百姓。“
“就、就这么简单?”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自然,至于说辞就劳烦县令大人好好准备。”
县令见付将军神态自若,胸有成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搞砸。某一瞬间,茅塞顿开,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
又望了望马将军,欲言又止。
马将军见此事轻松,也没细想,便催促县令答应下来,并允诺若是此事办成,过往不究。
县令喜出望外,叩谢二位将军,意味深长地望了眼淡定的付知延。
本来,就是人心不稳才出逃,若是以县令出面,一来稳定民心,告知百姓两军不会放弃守城,二来增加士气,两军戮力救人便是缓解军中气氛。
付知延的脸被酒樽挡去一些,眼里掠过丝丝冷意,看来有人开始搅乱风云。
不,应该说,危险早就埋下。
丰城内一座的小宅子里,房门被推开,中年人抬脚走进,愁眉不展,一阵恍惚。
床上人儿忽地咳嗽,让他回过神来,忙不迭来到一边,握住人儿瘦弱的手,说:“大夫不是说没多大事,怎么现在又咳起来?”
妇人无奈地扯着嘴角,声音细微,说:“无碍,不过是又在想她。”
他眼色忽而迷离,那公子的容貌还在脑中,挥之不去,只是他们二人承受不起这结果。还是闭口,紧紧搂住妇人,长吁一声。
“等越军离去,我们便回都城。”
怀中妇人嘴角笑意淡了下去,沉痛地闭上双目。
仆人在门外轻轻敲门,他安抚好妇人后,替她掖被子,这才开门。
“老爷,县令大人让所有人都去县衙前集合。”
在县衙大门开敞,得令而来的百姓们围在面前,时不时探头瞭望,交头接耳。
县令换了身衣服,整个人神清气爽,及至人群前,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将昨日一事娓娓道来。
语气慷慨激昂,描述绘声绘色,字字在理,浅显易懂。
“我身为县令,大敌于前理应不动摇不畏惧,昨日一事让我明白,代军与燕军必定能合力击败越军,希望各位父老乡亲们相信将领士兵们,既然扛不起刀剑,就别给他们添乱。”
人群中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纷纷称好。
中年人身在当中,亦有所触动,不过他昨日之所以出城,并不是为了逃命。
双脚似乎不听使唤,鬼迷心窍地来到了营前,被守卫挡住,说是无命令者不得入内。
他嘴角勾起一丝丝苦笑,远远望着那营帐许久,心中那人似乎感应到,抱着一盆水走出,并未察觉到他。
仔细端详起来,那相貌,身板几乎一模一样,气质却完全不同。
他自嘲道,就是再像,那人毕竟是男子,怎么可能是她。
苏漫瞥见那失魂落魄的身影,有些愕然,没想到那人竟专门跑来一趟,难道是找自己质问?
在她纠结之际,中年人却转身离去,让她蓦然放松下来,看来以后要避开些。
抬头望天,这风似乎一直吹个不停,让人发慌。
慢慢地,她发现这天空有些不妥,一片灰蒙蒙,空气中似有一股焦味,彼时耳边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她仔细嗅了一下,瞪大眼睛,不对,这不是黑云,是滚滚黑烟。朝那飘来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由得一惊,那是军营粮仓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