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溃败冲击着后方,引发了连锁反应,恐惧在不断蔓延,还在攻城的流民发现不妙,轰然而散,撒丫子朝远处狂奔,希望能够躲过这一劫。
原本还泾渭分明的战场,一下子混乱起来,就像一盒散落的珠子,哗啦啦的满地乱滚,毫无秩序可言。
远远看着这一切的徐岩,缓缓松了口气。
就如他猜测的那样,这些人只是普通百姓,被裹挟着随波逐流,根本没有什么战斗意志,稍微一受挫便会形成溃败。
郡兵虽弱,好歹还有编制军纪,而他们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此时胜负已定,徐岩招手喊来旁边跃跃欲试的毕子洸,指着流民大营中竖着大旗转身逃窜,像是逆贼将领的一支队伍道:“要活的!”
“领命!”
毕子洸神色激动,带着麾下五百骑兵,策马狂奔而出,如风一般席卷整个战场。
徐岩不再去看他,而是命令剩下两万郡兵左右包抄,张开一个大口子,把溃败的流民包围起来,并喊出了投降不杀的口号,大片大片的流民丢掉武器跪地求饶,被郡兵集中看押起来。
虎子骑马回来,虽然打了胜仗,但脸并未有多少喜色,他身后跟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身衣服破旧不堪,但仍能看出是知县的官服。
来到徐岩身前,中年人慌忙下马,朝他深深一揖:“宛城县令张世本拜见将军,多谢将军救我全县百姓!”
徐岩伸手扶起他:“不必多礼,我等奉旨前来平叛,本该如此!”
“张县令,你与我说说如今汾州的情形,我们一路走来,十分荒凉,却是连个本地人都没找到!”
提起此事,张世本不禁落泪道:“将军,现如今汾州全境,十室九空,白骨累累,毁家灭族者不计其数,实乃百年未有之惨事啊!”
“自从七月以来,汾州连降暴雨,致使洪水泛滥,万百姓被淹死,无数村子被淹没,漫山遍野全是灾民,刺史大人下令,让各县收容灾民,全力救灾,可还没等朝廷救灾粮食运过来,这些难民就突然乱了起来,后来才知道,涿州逆贼严白虎带人来了汾州,他们聚集流民,煽动百姓,攻打县城,致使流民越来越多,后来更是自封为楚王,麾下逆贼如樊和尚孙恩葛荣王大会等六人,号称六神将,带领流民四处攻打县城!”
“今日来攻城的便是六神将之一的樊和尚,他们每攻破一座县城,便凌辱虐杀城中官员与富户,奸女,抢夺粮食,迫使百姓跟随,如今已聚集流民二十万,今日若不是将军来得及时,恐怕我宛城百姓,也会遭此毒手……”
“张县令不必担忧,我等既然来了,便会除去这些逆贼,还汾州一个太平……严白虎现在何处?”
“半月前刺史大人传来消息,说此逆贼正在围攻汾州城,后来消息就断了,也不知战况如何!”
“汾州城是府城,不容有失,我们要尽快赶去救援!”
徐岩沉思片刻,对旁边崔恪道:“传令下去,让士兵立即集合,不必再搜捕流民了!”
“是!”崔恪匆匆离开。
张世本见他们要走,不由有些慌乱:“将军……那些俘虏怎么办?”
郡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投降的流民足有七八千人,黑压压的站在一起,被郡兵重重包围,神情瑟缩。
徐岩也是头疼,他们要去打仗,不能带着他们,可若放在这里,必然要分兵看守。
他们只有三万人,而严白虎却有二十万,若非必要,徐岩是不愿意分兵的。
远远有一队骑兵奔来,是毕子洸回来复命,带着一群五花大绑的逆贼,其中有一个光头大汉,正在叫骂不休:“有本事跟老子单挑,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朝廷昏庸无道,狗官就知道捞钱,老子既然敢造反,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领兵的将领是哪个?有没有酒?临死前让老子喝个够!”
……
徐岩正烦着呢,听到声音,扭头厉喝:“聒噪!”
虎子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前,一脚踹倒那个光头大汉,然后挥刀斩下。
鲜血喷溅而出,一颗头颅滚在地,虎子抹了把脸,收刀返回。
其余贼匪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全部跪下,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徐岩冷冷看着他们:“现在我问,你们答,听清楚了没有?”
“是……是!”贼匪们忙不迭的点头。
“汾州城可曾被攻破?”
“没有,王……严白虎带兵攻打了十余日,一直没有攻进去!”
“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大营里人太多了,粮食不够吃,严白虎命我们带人搜集粮草,掳掠百姓,充实兵丁!”
“你们一共分了几路?都在什么位置?”
“只有两路,各两万人,一路是我们,由樊和尚带领,攻打宛城县,一路由孙恩带领,攻打南边的胡山县!”
……
在生死面前,这些贼匪十分老实,除了述这些问题外,徐岩还得到了一个非常有用的消息,那就是粮草。
朝廷运来的第一批救灾粮,现在就存放在汾州城中,所以严白虎才会锲而不舍的攻打,只有得到了这批粮草,他才能继续扩军,最终形成滔天之势。
徐岩问完之后,立即下令,让虎子领一万郡兵赶去胡山县,击溃孙恩所领的两万流民,他带着剩下两万郡兵,直奔汾州城而去。
“张县令,我留下五百人给你,帮着看守这些流民,让他们在城外搭建木屋,用作暂时安顿!”
“可是这么多人……我哪里有粮食养他们啊?”
“我会把流民剩下的粮草全部留给你,然后尽快解决汾州之围,如此一来,城内的救灾粮便能运出来,这些流民也就稳妥了!”
张世本左思右想,明白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拱手拜道:“下官必竭尽全力,不负将军所托!”
“为确保万无一失,在离开之前,需得威慑一番,省的有人生出异心!”
徐岩一道命令下去,从流民中搜出涿州逆贼一百三十五人,连同毕子洸抓的那些贼将,全部跪在空地,当着近万流民的面,挥刀斩首。
苍白的日头下,鲜血流的满地都是,一轮一轮不间断的杀戮,让场中鸦雀无声。
“这便是谋反作乱的下场!”
徐岩身穿铠甲,以手按刀,朝着流民厉喝道:“这些涿州逆贼,蛊惑百姓,祸乱州府,罪该万死!今日我把他们就地正法,是为了给你们一个警告!”
“你们是汾州百姓,这里是你们的家乡,朝廷从未忘记你们,今日我要领兵去平叛,杀了严白虎,杀了所有的涿州逆贼,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宛城知县会供应你们吃喝,不让你们饿死!”
“若有人胆敢趁机作乱,必杀之!”
“杀杀杀!”
三万郡兵齐声大喝,声威震天,令流民们惊恐难抑,有些更是直接吓摊在地。
威慑的效果很好,流民们顿时老实很多,他们本就是普通百姓,晋朝也不是什么末日王朝,有粮食吃,能活着,谁会造反?
安置好他们后,郡兵便一分为二,虎子领一万郡兵向胡山县而去,徐岩带着剩下两万余人,一路全速前行,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赶到了汾州城。
只见前方喊杀声震天,密密麻麻十几万流民,好似一群黑色的蚂蚁,正奋力爬一座高大的城池,城墙不时闪现火光,密密麻麻的箭矢飞落而下,把正在往前冲锋的流民射倒在地,随后被人踩踏致死。
不管是什么东西,一旦数量足够多,便会形成震撼性的效果,令人头皮发麻。
徐岩此时便是这样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立即下令,让疲惫不堪的郡兵原地驻扎休息,崔恪率领的四千神武军骑兵赶去前方支援,在外围奔袭骚扰,尽可能的打断流民进攻。
崔恪领命,率领骑兵向前方狂奔而去,虽然人数相差巨大,但没有人畏惧。
流民也发现了他们,在乱七八糟的呼喊声中,后面的队伍慌忙转身,防备冲击而来的骑兵。
然而崔恪却虚晃一枪,跑到半路突然变向,绕到了流民大军左侧。
他们也不冲锋,而是围绕敌阵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呼啸飞过,流民顿时死伤一片。
弓箭射完一轮,他们掉头就走,队伍划出一个标准的弯月形,擦着流民队伍离开。
随后又突然变阵,四千骑兵一分为二,相互交替,持续先前的抛射,密集的打压流民队伍。
这是骑兵对付步兵的一种经典战术,俗称放风筝,在战场不与敌人硬拼,而是最大可能的发挥骑兵速度的优越性,快速贴近敌方外围军队,用弓箭呈现远程覆盖式打击。
两支骑兵配合默契,相互交替位置,给流民队伍造成了巨大的死伤,同是也重创了流民队伍的胆气。
眼睁睁的挨打,却不能还手,搁谁都要慌啊!
加这些人又不是正规军队,而是普通百姓组成的流民,没有丝毫军纪可言,所以崔恪他们仅仅抛射了三轮,流民便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