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带着苏菲回到老家诸葛古镇的时侯,老远的就看见我妈招呼着乡里乡亲们站在老街的巷子口迎接我们,大人小孩,黑压压的一片,她还喊来了镇上的老年秧歌队,在那儿载歌载舞,弄得锣鼓喧天,尘土飞扬。
平日里不知天高地厚的苏菲此时也被这样的阵势给吓傻了,她紧紧的拽着我的胳膊,蹑手蹑脚的走在夹道欢迎的人群里,跟我小声嘀咕:“这么多人在这儿干嘛的?都傻里吧唧的盯着我看,我怎么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在被欣赏被观瞻呢?”
“隆重欢迎你呗。”我说,“再说了,你祖宗本来就是猴子……”
我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苏菲刀尖一样的指甲划出一道红印,禁不住大声喊“哎吆”。
我妈听见我叫喊马上过来喊着我的小名问:“撇狗,你咋啦?叫喊啥呢?”
我说:“妈,我没事,刚才胃突然痛了一下,现在又不痛了,呵呵。”
我妈岂能相信我的说辞,她掀起我的衣袖,看了看说:“手臂上怎样有一溜子红呢?是不是刚才被我们家的墨玉给抓的?没啥,等我空闲了帮你好好拾掇这遭瘟的老猫。”
“呵呵,也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要爱护动物嘛。”我说,“妈,我们胜利的回来啦,我介绍一下,这是苏菲——你未来能干贤惠的儿媳妇。”,然后又对苏菲说,“这是我妈,有着35年教龄的人民教师秋素华同志,退休后还要继续发光发热的村干部,平时她让大家都喊她秋老师,我爸背地里喊她‘秋老虎’。”
“我打你这个不成器的儿。”我妈一边虚张声势的举着手要打我,一边笑着对周围的乡亲们说,“不懂礼数,在你们这么多人面前开他老娘的玩笑。”
苏菲有些紧张,顺着我的话喊“秋老虎好!”,看见乡亲们张着嘴哈哈大笑,她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又赶忙改口喊:“哦——,是秋阿姨,秋阿姨好。”
“嗯,回来就好。”我妈一脸平静的应了一声,然后就用审视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菲……
场面略显尴尬。
我赶忙找话说:“妈,你干嘛弄这么热闹的场面啊,像是在迎接县里领导下乡视察庄稼地似的,你可要让这些太婆、老大爷们悠着点跳腾哦,小心扭伤了他们的老胳臂老腿,那你可就麻烦大了。”
“净胡说。”我妈瞪我一眼说,“你以为你们是谁呢?这些大爷大娘们不是专门来欢迎你们的,他们本来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在这里跳广场舞,我只是吼了两嗓子,他们就欢喜着来了,你们一路上辛苦了,赶紧回家去歇着吧。”
我妈心里也清楚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轻描淡写给自己遮掩的,所以说完就狠狠的瞪了两眼,不让我再说啥。
我只好“呵呵”了两声。
我和苏菲被前推后搡的迎接到了我们家的老房子里。
屋里门外,屋檐下,墙垛之上,都是来看热闹的大人小孩。
我低声的问我妈:“这么多人拥挤到我们家来干嘛?我以前回家也没见有几个人来看过我?”
“这次当然不一样啰,他们都知道你们要回来了。”
“他们怎么会都知道呢?”
我妈一脸的得意,低声说:“我跟她们说我儿要给我带回来一个洋媳妇,她们一听都觉得稀奇,这不就都来了嘛。”
“不是洋媳妇,也是中国人,她只是在外国生活过一些年嘛。”
“我不管那么多,反正就是洋,让他们知道我儿子的本事大。”我妈一脸美滋滋的样子。
“妈,半年来没见,你这虚荣心可是渐长啊。”
“少拿你妈开玩笑,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邻居王二狗的媳妇杏花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过来,指着我对孩子说:“快喊爸爸,喊了有糖糖吃。”
孩子用两只胖嘟嘟的手堵着自己的嘴,一听说有糖吃,就马上奶声奶气的喊我:“爸爸,糖糖。”
大家一阵哄笑,这位大嫂又指着苏菲对孩子说:“喊妈妈,说要喂奶奶。”
孩子又冲着苏菲喊:“妈妈,喂奶奶。”
在场的男女老少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苏菲被弄的不知所措,面靥绯红的傻站在一旁。
“杏花,快别让孩子乱喊了,糖糖在这里。”我妈拿着糖果盒过来笑着说,“哎呀,二狗家的这个傻儿子上辈子一定是缺爹少妈,见个男人就喊爸,见了女人都喊妈。”,然后把糖果盒递给又吵又闹的孩子们说:“都到外面吃糖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大人们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几个年轻的媳妇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苏菲,在那里窃窃私语着。
“大城市里的姑娘长的就是俊哦,你瞧这白生生的胳膊腕子,就跟刚从池塘里挖出来的莲藕节子似的。”
“你看人家这头发光亮的都能照镜子了,恐怕苍蝇在头上都爬不稳当哦。”
“这姑娘身姿那么苗条,奶包咋那么高呢?像在胸口挂了两个罐罐馍。”
“奶包大是好事,以后奶水多,好养娃。”
“咦,这眼眨毛怎么会那么长吆,像个洋娃儿。”
“我说你没见识嘛,那是粘的假眼眨毛,都是化妆出来的效果。”
“人家长得好看才有资格化妆,就你这一副寡样儿,再化妆也还是个叭儿狗。”
“我们是化妆的人吗?农活把我忙的裤裆里都是土坷垃,还有时间化妆呢。”
“你裤裆里怕不是土坷垃吧,我咋看是夹了一个棒槌呢?”
“哈哈……”
有人在人群里大声喊我妈:“大孃,你说撇狗要带回来一个外国媳妇,怎么我看这个妹子的模样跟我们县城里的女娃子长的差不多呢?”
“是在外国长大的中国姑娘,她爸爸也是中国人。”我妈大声说。
“就是嘛,撇狗咋能取个外国人呢,外国女娃子屁股大,**高,一身的狐骚味,眼睛还是蓝莹莹的,晚上关了灯,眼睛都能放绿光,撇狗要是真相中了一个外国女人,那晚上还不把他吓得钻到床底下过夜呢。”
“乱说哦,你不要长外国人的志气,我们撇狗也是见过世面的,外国女人也是女人,还不是一样的白天挎着篮子买菜烧饭,洗浆料补干家务,晚上给男人暖炕捂被窝,伺候一家子人吃喝拉撒睡。”
“就是嘛,人家姑娘头一次上门,你们都在胡说啥子呢,再胡乱叫嚣,小心我给你戴个牛嘴笼子,晚上让你牛圈里去跟老黄牛过夜……”我二舅妈不知啥时候也在人群里,她一边大声责备着说话的人,一边从人堆里挤出来,拉着苏菲的手,扑腾着眼睛把她瞅了又瞅,然后问我:“撇狗,这闺女叫啥名儿啊?”
“二舅妈,她叫苏菲,苏联的苏,非洲的非加个草头。”
“哦,美着呢,美着呢,苏联和非洲跟我们国家关系都不错。”二舅妈转身对我妈大声说,“姐姐,你瞧这姑娘长的多俊秀乖巧啊,给我们撇狗当媳妇正好是天作的一对,地就的一双,你赶紧准备给他们办喜事吧,我明儿个就让他爹去卖头猪换钱回来,给我们撇狗送个大礼情。”
“是咧,赶紧让他们拜堂成亲,赶明年就能给大孃生一个胖孙子。”
“一个咋行,大孃福气好,外国人不需要计划生育,让这姑娘给你生五六个娃,就跟电视里葫芦娃似的,排着队一二一的上学。”
“镇上农技站的喇叭里不是经常都在广播了嘛,说杂交粮食的品种,个儿大,长得高,产量好,质量优,大嬢,你赶紧让撇狗跟这个外国女娃子成亲,生一堆杂交娃儿。”
“哈哈,那到时候叽哩哇啦讲外国话,大嬢干瞪眼听不懂咋办?”
“么啥大不了的,让大嬢随身带个翻译官就是了。”
“对着呢,对着呢。”
一帮媳妇大娘们围着我妈净捡好听的说。
我妈不停的拿着水果糖发了一圈又一圈,开心的笑了一阵又一阵,笑声盖过了门前哗啦啦流淌的河水声。
苏菲脸红耳赤的站在人群中间手足无措。
老屋一片嘈杂声,像农贸市场一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