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女孩子快速跑到离家十几米远的拐角处，情愿饿着肚子也不敢出现在武陈氏面前。在武家，武陈氏的地位那是至高无上的，没有她开口或张罗，任何人都不敢擅动一双碗筷。

武英，武君和武炎三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饥饿，丝毫不在意发生咕噜抗议声的肚子，盯着隐隐露出屋檐的那个家，三人大眼瞪小眼，等待着时间快点过去。

活泼好动的武君抢先叽叽喳喳说着：“你们两猜猜，阿妈是会生弟弟还是妹妹？”

武英已经稍微懂点人情世故了，低声老成道：“希望是弟弟，那样阿妈的日子也会好过点。如果是妹妹，那奶奶更加不会有好脸色给我们看了。”

听到这句话，四岁的武炎愣是打了个寒颤，轻灵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奶奶不喜欢我们呢？”

武英捏了捏武炎脏兮兮的脸，学着武陈氏的声音，点着武炎的额头说道：“因为，女孩子都是赔钱货啊！”

“什么叫赔钱货？钱，可以买甜甜的东西吃吗？”

从没摸过钱这个东西的武炎在这个年纪开始懂了买好吃到可以不断舔嘴唇的糖，是需要用到钱来换的，凡是和钱搭在一起，在她印象里，那都是很贵重的，是好东西。

“赔钱货，呃，就是……”武英也不太懂得要怎样才能清楚地向武炎解释其中含义，正在她支支吾吾时，大伯母王曼找来了。

“你们这三个小丫头怎么跑这边晒呢？也不懂得到阴凉处，快跟我回家吃饭去，下午一会还要去上学呢？”

“伯母，我阿妈她生小弟弟下来了没？”武君又抢着问道，

王曼抱起武炎，让武英牵着武君，轻声笑道：“都想着陪小弟弟玩啊？那得先回家吃饭，才能当个好姐姐啊！来，快点回家吧。”

说完带头往武氏大屋走去，武英和武君一前一后跟着，到了厨房门口，武君和武炎两人乖巧地坐到三米长的石条凳子上，武英则帮王曼把那清得可见人的米粥端出来，放在石凳上，和两个妹妹慢慢啜着。

王曼安顿好三人，转身又走进厨房，拿起一只大公鸡碗，用铁勺在锅边靠了靠，让米汤流出去，米粒留了下来，就这样操作四五次，大公鸡碗中便出现了小半碗的米饭，王曼往米饭中撒了些许盐巴，走出厨房，径直朝袁兰的房间走去。

王曼推门而入，悠闲地坐在另外一张木板床上的武陈氏立马起身，看到王曼手里端着的小半碗米饭，脸上立马浮现出不悦的神情，轻哼道：“把米都捞走了，别人吃什么？”

王曼不理会武陈氏的埋怨，对着力竭的袁兰说道：“袁兰，来吃点热乎的，这样才有力气生个大胖小子。”

袁兰眼泪汪汪地叫了声：“嫂子……”话便哽在喉咙里，

武陈氏听到大胖小子这四个字，便不再开腔，想到厨房里的东西，便转身走了出去，留下王曼帮袁兰补充体力。

武陈氏一到厨房门口，看到武英三个人丫头正小心翼翼喝着粥，心里一股无名火起，训斥道：“死丫头，赔钱货，就知道自己吃吃吃，也不知道去看看阿火阿风去哪了。”

阿风阿火是武陈氏三子德满的双胞胎儿子，和武炎同岁，是武英的堂弟。两人在武陈氏的宠溺下，无法无天，经常捉弄武英他们三个女孩子。而武英等人则因为不受宠，只能忍气吞声，尽可能避开阿风阿火两个捣蛋鬼。

武英一见武陈氏从大屋走了出来，吓得立马放下碗筷，拉起武君和武炎，退到石头桌边上，低声道：“我们现在马上去找弟弟。”

武炎咽下嘴里的粥，咂着嘴对准备拉自己离开的武英说道：“阿姐，我要吃，我要吃，肚子饿……”

武英抱起武炎，安慰道：“我们先找弟弟，再一起吃。”

房间内的袁兰，听到武陈氏训斥自己的女儿，奈何自己现在也动弹不得，硕大的眼泪再次滴落了下来，王曼叹口气，安慰道：“先别担心那些丫头了，你赶紧把饭吃下去，把儿子生出来，你就能扬眉吐气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袁兰用力地点点头，和着眼泪，趁着阵痛的空隙，大口大口地咽下那伴着大量米糠和少量地瓜和稻谷的米饭。

等王曼把小半碗米饭喂袁兰吃完，一只枯瘦的手也推开了袁兰的房间，王曼转身一看，立马起身，把来人迎进去，焦急道：“王婆婆，你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呢……”

王婆拍拍王曼伸过来准备搀扶自己的手，对王曼及袁兰说道：“袁兰这都第五胎了，我寻思着她自己应该能很快把孩子生下来的，所以我就吃了午饭再过来看看，省得你妈说我趁机宰她一只猪前蹄子……”

“哪能呢？您净说笑，逗我们这些晚辈开心，您和我妈几十年的交情，亲生姐妹也好不过如此了，全村人，哪个不羡慕您和我妈有这么好的姐妹呢。”

王曼一张嘴说得王婆心花怒放，顺带也把武陈氏夸赞了一番。

武陈氏把之前藏在炉灶里的盖碗拿出来，把大盖碗里的两个东西紧紧握在手心里，快速走到三儿媳灵芝的房间里，把手里的东西藏到枕头底下，又快速走到袁兰的房间，刚好听到王曼在夸赞她和王婆的姐妹情谊，笑着推门进去：“死老太婆，别光知道和小辈打闹了，快看看那肚子里的货是不是带把的。”

王婆深知武陈氏的心意，倘若这一胎依旧是女娃娃，那无异乎在武陈氏的脸上扇个手指鲜明的五指印啊，接二连三全是孙女，让好强的武陈氏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莫慌，莫慌，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王婆满脸自信地对武陈氏说道。

一个小时之后……

王婆子手脚麻利地剪短婴儿和袁兰连接的脐带，给婴儿肚脐做个简单的消毒，就把新生儿交给一旁帮忙打下手的王曼，脸色很是不好地走到门口，对一直在大门口等候着的武陈氏说道：“老姐头……”

深交几十年，一个眼神便知彼此心意。

武陈氏恨恨地骂道：“又是一个死丫头！”

刚生完孩子的袁兰，眼泪一下子如泉涌。

一边给孩子穿衣服的王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唉，以后袁兰的日子要更加不好过了。

所有人各自心事重重，却都没有想起：

这新生儿并没有像其他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啼哭，

在武陈氏骂到死丫头的时候，她嘴里很巧合地吐了个泡泡，一闪即破，

似乎带着一丝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