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围人群都散去，正主也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太阳又晒，金花继续嚎了一会，顿觉无趣，也就灰溜溜走了。

因为出面闹事的只有灵芝的母亲金花，所以明面上袁兰一家和灵芝一家还是相安无事。袁兰是性格使然，人对她点头，她就会对人微笑。而孩子之间根本就不懂大人间是否有暗潮汹涌。有游戏能一起玩，那就是好朋友。

武陈氏对死丫头们的成见似乎也在徳齐的护佑下也渐渐沉寂。

每一天对于武宁儿来说都是重复，每一天对她来说又都是新鲜的。

重复是相对于每天都要读书上课，都要督促那些调皮捣蛋的同学，都要履行班长职责，充当李老师的助手。

新鲜则是因为每天不同的哥哥陪武宁儿玩不同的游戏，上到爬树摘桃，下到下溪捉鱼，今天用铁圈弯个呼啦圈和一个铁钩子，玩玩滚呼啦圈比赛，明天弄几片瓦片过来，中间挖个孔，孔中塞一根大小刚好的木棍，这样一个简易的陀螺就做好了……整个小学堂就是武宁儿的儿童乐园。

转眼之间，又到了本学期的最后一天。李老师捧着学生填写完的期末试卷，后面一个小尾巴乖乖跟着他来到了教室办公室。

李老师做到工位上，很随意地把试卷分出一半，递给在教师办公室已经有一席之位的武宁儿，“喏，你帮我批改。”

武宁儿因为是教室办公室的常客，李老师就给他备了一张椅子，武宁儿在的时候，就把椅子拉到桌子边，和李老师共用一张办公桌，而她离开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会很乖巧地把那张椅子搬到角落里，这个乖巧的习惯，让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默认了武宁儿在办公室也拥有一个椅子大小面积的席位。

武宁儿把答案纸和那几分试卷放在自己案前，兴冲冲地半跪在椅子上，上身趴在办公桌上，伸长手臂去够李老师笔筒里的红笔。

红笔于这个年纪的武宁儿来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圣感，那种感觉就好比是拿到了金箍棒的齐天大圣，感觉自己似乎可以横行天下。

李老师从笔筒里直接抽出红笔，递给武宁儿。

武宁儿心满意足地坐好，开始根据李老师给的答案批改试卷，勾勾叉叉，一种生死大权在握的感觉，让武宁儿的脸上一直呈现出豪气冲天的霸道笑容。

李老师看着武宁儿几分钟，便静下心来，批改自己面前的那几份试卷，只是今天的自己，似乎一直都不在状态，心神一直被牵扯到武宁儿身上。

连续调整了几次，都未果，李老师索性放弃了，看着武宁儿把自己手里的那几张试卷批改完毕，得意洋洋地在成绩那一栏用红笔写下大大的分数。

“小五，老师……”一起混了三年，李老师也习惯私下叫武宁儿的小名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口才很不行，平日里，训斥学生，张口就来，现在要说出的话，突然有点不知道要如何表达了。

“嗯？”批改完试卷，武宁儿把试卷对齐，规整好，把答案纸放最上面，便从李老师的文件篓里抽出一张废纸，在废纸上画上了小红花，远山。落日，草屋，竹子，流水，石径……头也不抬回答了李老师一声，专心致志地画着自己的画

李老师看着武宁儿在没人教授画古风画的情况下，能用圆珠笔寥寥几笔勾勒出简单的意境来，心里忍不住苦笑：“这孩子，有鬼才，但又许多事从不当真，都秉着顺其自然，有点可惜了，逼迫她时，她又叫苦连天，直接说不干了。说白了，好好的天赋都被她糟蹋成半吊子了。”

“小五，过完这个暑假，你就要到学堂总校去读书了。”李老师都不知道自己是感叹时间飞逝，武宁儿长大了，还是略带不舍的口气来说这句话的了，或许这两种感觉都有吧。

“嗯嗯。”武宁儿又简单地应了一句。

习惯了武宁儿的淡然，李老师继续说道“小五，你知道老师为什么要单独对你这么好吗？”

“因为我乖，我好呗。”沉浸在给图画中那条小溪添加几笔灵动元素的的武宁儿细心地给溪里的鱼画上鳞片，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李老师的问题。

“嗯，你很乖，很好，聪明伶俐又乖巧，如同我的女儿一般。”李老师声音渐低。

“嗯嗯。”武宁儿又没心没肺地回答了两个语气词，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李老师待她如同对待自己的女儿，这一点，不说破，武宁儿也明白的。

“那个时候，我女儿也和你一般大了，同你一样，鬼灵精怪的同时，又有些让人心疼。”李老师的思绪开始飘远。

“我和你师娘结婚有点晚，所以我女儿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四十多岁了，算是老来得女，自然宝贝得不行，可以说真得就是放手心里怕摔着，放嘴里怕化了。”

“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虽然独享我和你师娘还有家族里其他长辈的宠爱，但，却一点都不蛮横，非常乖巧懂事，三四岁的时候就会帮你师娘择菜，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国学和一些唐诗宋词，背得那个滚瓜烂熟，我一回家，她就会搬个小凳子给我坐，然后给我敲敲背，敲敲腿，嘴里念叨着“阿爸上了一天班，站累了，很辛苦吧，其他大哥哥大姐姐有没有都很乖很听话呢？”她和你一样，都很喜欢画画，也画的很好……”

回忆中的李老师眼眶微红，似乎碰到了不可回忆的片段，打住了话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依旧在废纸上画画的武宁儿却不敢停下自己的笔，眼眶也跟着红了，她怕她一停下笔，抬头看到李老师，眼泪便会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知道对自己疼爱有加的李老师肯定是把自己当成她女儿了，所以她更不能在他面前掉泪。

调整好呼吸的李老师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看着在给图纸上的古装美女添加饰品的武宁儿一眼，继续低声说道：“那一天，都怪我晚了半小时回家。到家，你师娘不见了，我女儿也不见了，我找了一天一夜，后来在一个池塘边才发现她们母女两。女儿已经完全没气了，而你师娘失魂落魄地抱着冰冷冷的女儿，从那以后也疯了……”

“啪……”轻轻地一声，眼泪掉在废纸上，慢慢化开。武宁儿可劲地憋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再掉一颗下来。

李老师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用空气给自己狠狠洗了一把脸，摸了摸一直低着头的武宁儿，笑道：“小五，以后你去别的地方读书了，一定要继续努力上进，也要保护自己。别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别让我担心啊。”

武宁儿可劲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把眼泪给憋回去，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声道：“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