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的时候,客厅的时钟指向了晚九点。朱珠将新符一一换了旧符,然后,拨弄着桌上有些枯萎的花瓣,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她问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除了这双眼睛,还遗传了什么给我?
大悲咒念叨起来的时候,她正在看书,厚厚的一本《兰史》是从知道身世后才开始看的?
“喂?”她拿起手机。
“朱珠,我有一株白玉墨兰要开花了。”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夜晚听来很安心,“你要不要过来看看呢?”
“什么时候?”
“明天?”
她这才转过脸来,“我周末很忙。”
“有约会?”
“和你没关系吧,”她的口吻有些恶劣,“其实,我是要去参加朋友的葬礼。”
他果然沉默了好一会,才徐徐道,“你心情不好?”
“你儿子好点了没?”她也放柔了语调,“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睡了,脸上伤口没愈合前,谢绝一切访客。”他笑了,“这么爱臭美,也不知像了谁。”
“应该是母亲吧,都说儿子肖母、女儿肖父。”
他又静了一静,“猪猪,来帝都吧?”
“下次花开的时候?”她笑了一笑,徐徐道,“距离产生美感,想象中的帝都很漂亮了。传说中,女神以身祈天时,血神的眼泪化成了凄美的殇兰花,帝神伸手接住了一朵,它被赐予了轮回之力。”
“你真的是个诗人。”他由衷地叹道,“下个月我生日,来帝都,好不好?”
静夜无限柔和了他的话,所以,让她产生了某种错觉。“好。”那一刻,心里明明白白,有种宿命的无奈与怅然若失。
零点刚过,睡意刚起,大悲咒又华丽丽地登场了。
“谁?”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有些赌气的味道。
“是我,”南宫云安丝毫不受她的影响,“现在,你能告诉我了,今天有空没?”
“没有。”她的嘴角弯了上去,加上一句,“不过晚上有空。”
“那下来吧。”
“现在?”她翻了个身,“你——”
“就在你家楼下。”他嗤嗤笑了起来,有些孩子气的得意,“从窗口探出来,就可以看到我了。”
于是,她真的推开了窗子,暗夜中,一道黑影扑面而来,仓皇躲避中,窗台的一个花盆砸了下去。
哐地一声巨响,她掩住了口,他打开了车门,看了上来。
她轻轻摇摆着手,“嗨”了一声。那只黑猫停在了窗台处,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便垂下眼,低低道,“再不走,抓你去喂狗。”
“未刃,”南宫云安唤了一声,“你怎么跑那上面去了?”那黑猫便扭过头去,喵呜喵呜地告起状来。
有一只被惊起的麻雀,站在离窗口很近的枝头,把黑猫未刃的话原原本本翻译给了她听,末了,还添上一句,“它说你长得很丑,配不上它的主人。”
朱珠面上笑得无邪,她知道它在说什么,也知道小麻雀不喜欢它,但还是拔光了那只臭猫的心都有了。
“下来吧。”他浅浅一笑,温柔极了。
那只黑猫抢在她开口之前,“喵呜”了一声,蹿了下去,朱珠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钻进了他风衣的口袋里,然后,探出头来,示威似地冲她扬起了爪子。
她心下不忿,便扬起脸,春意盎然地一笑,柔柔地和他说了一声,“我还要换衣服,稍等。”啪地推上了窗,扣上锁,然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起来。
凌晨一时半,朱珠大小姐方千呼万唤地下了楼,那只黑猫睡着了,他的主人也快睡着了。
她敲了敲车窗,他蓦地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些傻。他看了过来,她的心忽地就软了,“要不回家去睡吧,我明天还有事了。”
“上车。”他笑着打开了车门,“我带你去青冥山上看星星。”那一刻,他的瞳仁温润得好似浸在清水中的琥珀,那一眼似曾相似,她不由得愣了一愣。
车速不算快,万籁俱静的时候,靠在车座上也能数着天上的星星。
“那颗是牛郎,”她指着天上的一颗亮星说道,“在银河的对面就是织女了,织女爱上了牛郎,可是遭到了王母的反对……”
他“嗯”了一声,“从前,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都阻力重重,何况,仙凡殊途?”
“可是,牛郎也成了仙,仙人的寿命很长很长,还有喜鹊可以为他们搭桥。”她想了想,念道,“金宵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是神仙,”他笑了起来,“凡人诱惑多,也耗不起的,我的身边都还是父母之命了。”
她看着他,心忽地就沉了下去。
“我,我自幼也是定了婚约的。”他说得极淡,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停车。”她忽然就歇斯底里起来,“我叫你停车!”
“朱珠?”他看了过来,她去抢方向盘,迫使他不得不踩刹车。
黑猫未刃早就看她不爽了,当即就从他的口袋里一跃而起,半空中扬起五只尖锐的爪子,宛若一道黑色闪电直扑她的面门。
“啊”地一声惨叫,朱珠捂住了眼睛,有血自她的指缝流了出来,她挣扎着去开车门。
南宫云安这才回过神来,他紧紧抱住了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他轻抚着她的背,低低哄着。闯了大祸的未刃,见势不妙,抢先一步蹿出了车门。
南宫云安看了它一眼,它立刻飞快地有多远躲多远了。
两个月三度入医院,还次次都和他离不了关系,朱珠当真是欲哭无泪。她躺在病床上,还能视物的一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心道:要是我以后成了独眼龙,干脆就转行去当海盗吧?
南宫云安伏在她的床边,即使是如此没型地趴着,美人还是一样地迷人。她凑了过去,栗色的碎发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及耳的短发看上去层次分明。
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嘴唇越靠越近。
他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朱珠闭着眼静静地躺在了床上,那样的睡姿堪称淑女的典范。他揉着眼睛走了出去,门轻轻合上了。静默了一会,朱珠睁开了眼,她恨恨地自背后摸出一物,咯到了,好痛。她愤愤地揉着,转了个身,再度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