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才往回走。朱珠有意落在了后面,他在接电话,她多少还是听到了一些。
“就这样吧。”他挂断了,微微皱起了眉,然后,他回头看着她,“怎么落后那么远?”他笑着张开了怀抱。
朱珠视若无睹地自他的身侧走过,“多大了,还玩这个?”超过他的时候,她回过头来,笑得眼弯弯。
又换成了她在前他在后的常态,他忽然就说了一句话,“我们去雪国吧,现在,是雪国最美的时候。”
朱珠“哦”了一声,双手插衣兜里,慢慢踢着路边的碎石子。长臂轻舒,他就勾住了她的脖颈,他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别担心,一切有我。”
“我讨厌那里,”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原因,你知道的。”
“除了箫家和曲家,你还去过哪里?”他劝道,“雪国有很多美景,错过了,以后会遗憾的。”
“那坐船去?”她开始讨价还价了,“我现在才知道我晕飞机。”
“好吧,”他点点头,“我开船去好了。”
“那里,也许会是我的葬身之地。”朱珠还是有些想不通,便又开始装可怜了,“若我死了,记得把我送回去,和我母亲还有姥姥葬在一起。”
他不做声了,坐到车里去的时候,才又说道,“你不信我?”
她系上了保险带,低低道,“不知道,我只是害怕。”
“别怕,”他握住了她的手,“一切有我。”
“凝烨号”刚刚驶出港口,朱珠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医生诊断是压力太大的缘故。所以这一路,她基本是睡过去的,在酒店醒来的第一句话,她说,“原来我晕船更厉害。”
牧野凝烨默默地看着她,黑色的瞳仁难掩忧郁,她便冲他挥了挥手,“怎么呢?”
“我不该逼你的,”他说,“对不起。”
“你在担心什么?”她笑着说,“虽然你不算是个好人,但是对我不坏,也许,时间一长,我会被感动,爱上你了。”
他便也低头笑了一笑。
“你来雪国做什么?”她想起来了,有些担心。
“北国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来这谈几笔生意。”他说得轻描淡写,“弟弟一早找了来,总得做做样子。”
朱珠“哦”了一声,不再吱声了。
“猪猪,”他握住了她的手,“留在我的身边,不要再去想别人了。”
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箫方儒九十大寿,你陪我出席好不好?”
她抽回了手,“对不起,我不能。”
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雪国的景色果然是梦境中才有的,朱珠看得有些出神,而更多时候,牧野凝烨的眼神很有些感慨。
“你经常到这里来度假?”朱珠问。
“我妻子曾是我的绘画老师,她喜欢来这采风。”他淡淡道,“迦南本来是想来这读书的,我没答应。”
朱珠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反倒是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大病过一场,所以,”他指了指脑袋,“这里有毛病了。我妻子只是个养女,所以在外人眼里她嫁得很好,但是我知道她其实是很讨厌我的,后来,甚至可以说是恨了。”
“怎么会?”朱珠劝道,“她都愿意为你生孩子。”
“我后来又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很多事反倒想明白了。”他继续说着,“可惜,她已经死了几年了,我想,她直到死的时候都在恨着我了。”
“你想多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她原来有个青梅竹马的男友,因为我的介入,他们不得不分手了,箫家,现在已经大不如昔了,否则,当日也不会逼你嫁给快要死的人。”他语锋一转,“也不知是谁说你的八字与他很相匹配,也许,一冲喜就……”
“你非得一遍一遍提醒我么?”朱珠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上还是难掩伤痛,牧野凝烨便握住了她的手,“我以为,我们是如此的相似,在一起,应该能够生活得很好。”
这次,她没有再抽回去了,他便牵着她,慢慢往山顶走去。他说,“猪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即使模样变了,可是你的眼神骗不了人。我比他更早遇见你,不是么?”
“牧野先生……”
他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叫我凝烨吧,我们并不需要那么疏远。”
“牧野先生,”她坚持,“你的学识你所拥有的一切,会让很多人喜欢上你,可是,还是有不爱你的人,我想你肯定努力过,可是,感情有时候,很无奈。”
雪白的云雾在山间飘荡,一如女子长长的裙摆,他看了过去,“我现在还记得结婚的时候,她的婚纱拖了很长很长,因为我太紧张了,抱她的时候踩到了,差点就把她扔了出去。我还听到宾客中有不少人笑了,当时,真是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他的语速平缓,眼中还带了一点笑意,朱珠垂下头,“牧野先生,你试图招过她的魂,是吗?”
他的身形一僵,缓缓看了过来,朱珠便笑了一笑,乌眸黑亮如点漆。她说,“逝者已矣,你逆天而为,会报应到生者身上的,我知道你不害怕,也许会是其他你很爱很爱的人了。”
他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淡淡道,“我忘了你也是这行的高手,不错,你住的房子曾经是她住过的,而且,你和她的生辰同月同日,她有时也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朱珠笑了笑,“失败了?”
他点了点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等你再住进去,也许她早就轮回了。”
“你不会怀疑我……”朱珠静静道,“不是要过了十八年才会轮回的?”
他的笑,有些古怪,他说,“是呀,所以见到你的第一眼莫名熟悉。”
朱珠忽地就不说话了,她凭栏而立,静静地看着远处。群山傲然耸立,那些环绕着它们的云海变幻莫测,有时,恍惚也置身其中了。
“我妈妈就做过这样的事,所以她死了。”隔了良久,朱珠道,“七姑不得不将我哥彻底送了人,送得远远的,不过现在想来,也未必是坏事了。”
他的脸忽地一寒,整个人如笼了一层冰,那样的眼神即使早有心里准备,她也连退了几步。他伸出的那只手,白皙而修长,莹润宛若女子,他缓缓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不要再退了,会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