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龙铁心围在小氓山动弹不得,韩楚没有急于取得战果。
他把朱毅军残部全都召集起来,算清了家底。
他的四千骑兵没有太多折损,营中步卒死了一千多,算是轻伤。
洪岳山手底下的三万大军折了五千,先败后胜,士气还算不错。
朱毅死了,他的两个弟弟也死在乱军之中,两万部队丢了一半。
刘轩礼却幸免于难,还完整地带出了朱毅统治地方的那套班子。
他们从苏州城溃退下来,刘轩礼暂时成了领头人,不过他没有当君主的胆气,终究还是要把部队交出来的。
但权力交接哪有那么简单?
水泊梁山的晁盖死了,宋江也没有急吼吼地上位,一是吃相问题,二是利益权衡。
被韩楚召来,刘轩礼本是稳坐钓鱼台,他的资历比韩楚更深,威望不比韩楚低,即使不做大帅,他也该获得更多才是。
但令他想不到的是,韩楚竟然绝口不提那个位子,而是大开灵堂,下令全军哀悼三天,和杨莺儿一起吊了好久的孝。
哭的声嘶力竭,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刘轩礼也是泪流满面了,不是为朱毅哭的,而是为他自己。
……
深夜,灵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人在守灵。
杨莺儿倒在韩楚怀里甜腻腻地,在杀父仇人的灵堂里打情骂俏,既刺激又开心。
“你这是摆什么龙门阵?我看刘老头的脸色,越来越发白了,跟中了邪似的。”
韩楚低笑道:“他以为我是个憨批,其实我更愿意当个流氓。”
“流氓?”
“当然是流氓,我不仅要当大帅,还要他们求着我当大帅,我不当,他们就要以死相逼。”
杨莺儿眯起眼,吐气如兰,“真是多此一举,你怎么成天净想着这些事?心真黑。”
韩楚不以为意,笑道:“若是不来这一出,那就是我求他们。封赏倒是小事,你可别忘了,他们手上也沾了血,沾了你爹爹的血。”
杨莺儿沉下脸,若是韩楚真的不知世事,被他们拿住了痛脚。他们怎么会容忍她的存在?
被污蔑为红颜祸水倒是小事,恐怕到时候,韩楚就得在江山和美人之中选一个,做个悲剧式的傻蛋。
现在则不同了,龙铁心的四万大军还在苏州地界上,苏州城也回到了朝廷手里。
洪岳山一直没有表态,应该会中立,韩楚本部的上万精锐只听他的号令,刘轩礼手里那些残兵只是花架子。
若是韩楚不肯挑起这个担子,他们那些儒生又怎么会指挥军队?
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韩楚先是在杨雄手下做事,后在朱毅军里从军。侍奉两个主公,可以说没有半点被人指摘的地方。
又给朱毅布下灵堂,吊了三天的丧,就是一个“忠”字也担得起。
这样的人,不论是去别处入伙,还是归顺朝廷,总有一条光明的前途。
刘轩礼却是已经造了反,断了科举的路子,他没有退路了。
爱江山还是爱美人?憨批才会把自己弄到那种境地。纵观那些开国明君,哪个臣子敢在“美人”这个问题上置喙?
他们只会欺软怕硬,哪里打得过名利双收的“流氓”?
刘轩礼还不死心,又等了几日,迟迟不见韩楚传讯,终于认清了事实。
这个自称“游侠”的年轻人,手段比朱毅还要老辣得多。
身家性命尽悬于韩楚之手,家族前途只决于韩楚之意,刘轩礼终于认命。
交出虎符、印绶,率群臣和韩楚演了一场三次劝进的戏码,求他当上大帅,而后自愿退隐。
也算是急流勇退,换一个安享晚年。
为了这件事,军中折腾了好几天,韩楚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小氓山。
常伯仁是大材,才跟韩楚打了这些仗,光靠自学,就已经达到了名将的水准。
他当副队长时还看不出来什么,一旦指挥了上千人的部队,他的才华就像天空中的流星,只要没瞎,谁都看得到。
龙铁心这次出来,带上了南阳世家联军成的主力部队。
他被围在小氓山之后,不光是三江渡口一处地方,那些世家拼了老命,调动一切力量,不惜一切代价,要给龙铁心送上补给。
但全都被常伯仁杀了回去,这支千人骑兵部队在他手里,聚如明月,散如繁星。
这种指挥艺术不是努力可以解释的,他是战争的天才,骨子里就藏着金戈铁马。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韩楚聚拢兵马,查清家底。他手下有六千骑兵,四万精卒,而且还在收拢溃兵,人数不断增加。
战将方面就有些少了,可堪一用的,只有四人。常伯仁,洪岳山,徐成良和杨三叔。
文臣方面,他找来了萧贤。
能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种方针的狠人,就是他成日里摸鱼不办事,也得养着,不能送给别人。
整理仓库,凑齐装备,就要出去刷小怪。
龙铁心已经死守六天,军中已经断粮两天。今天连热水都供应不上,眼看非战斗减员的数量越来越多,他渐渐不能压住局面。
就在他觉得要山穷水尽之时,忽而收到了一封密信,重新打起精神,把私藏的军粮尽数取出来,让大军吃上一顿饱饭。
小氓山脚下,一间毫不起眼的小木屋里,一支雕着暗金色花纹的金属筒从窗户缝隙里伸出去,观察着山上的情形。
不久,金属筒缩回木屋。拿着这副望远镜的人,是一个身穿黑甲的青年。
他生的高大魁梧,比韩楚还要高上半个头,所以弓着腰,对韩楚展现着自己的敬畏。
行动很谦逊,不过他的脸上却充满了自信的笑意,仿佛什么都不能彻底击倒他。
“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韩楚笑道。
常伯仁不假思索道:“龙铁心两天前就断了粮,现在他的营寨里却飘起了炊烟。”
“那你以为,他是准备干什么?”韩楚继续问道。
“就事论事的话,他此举是有出兵之意。饥寒交迫持续这么长时间,联军也不是龙家的私兵,他顺势做出狗急跳墙之举,也可以理解。”常伯仁回答道。
木屋里面只有两人,韩楚连卫队都没带上,和常伯仁到前线视察敌情,这是光明正大的开小灶。
“回答中规中矩,当个将军是够了,可是要当一流名将,还是差了点火候。”韩楚意味深长地说道。
一般将领和名将在行军布阵方面的差距不大,他们在技术层面是相仿的。
拉开差距的,不外乎两点。
在战役层面上,是鬼神莫测的判断,是灵光一闪的战机。
在战争层面上,是运筹帷幄的谋断,是高屋建瓴的布局。
二者得一,可称名将。二者俱全,就能当的起独当一面的称号。
“今晚这场仗,我把骑兵主力全部交给你,什么时候入场,怎么入场,由你决断。打好了,你就是我手下的第一骑将!”韩楚许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