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罗殿。

“魔尊，属下已将蜀山现任掌门彦风带回。”彦月跪伏在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阴罗大殿禀报，似是在自言自语。

缓缓地，那主座上出现一个紫影。

远看，他的个头少说也在一米八以上，一袭华丽的锦绣赤金紫袍将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如瀑的深紫泛黑的长发更是漂亮的让人咋舌。

近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妩媚，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眸子里尽是妖冶的深紫，这是迷人的色泽，额间的尊主印记更是透着幽幽紫光，平添了几分冷艳。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张扬着他的高贵优雅。此刻，他的嘴角正擒着一抹危险的笑，更是显得狂野不拘，邪魅性感，竟全然不像个人。

是啊，他的确不是人，而是似乎生错了性别的阴罗殿魔尊——夜阡尘。

“我那可怜的右护法呢？”充满魅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带着花香的血腥气息，鲜甜又苦涩，这是他此刻心情很不好的象征。

“属下无能，右护法他……死了。”彦月声音颤抖，里里外外的衣裳已是被汗水浸透。

“哦？当真只是死了那样简单？我怎么听说，他被你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师妹掏了墟鼎，你还无能为力？怎么，心软了？”似是挑逗的语气，却杀气十足。

“属下无能，那翎千霜动用了极寒之气，修为大涨，剑走偏锋，招招犀利，属下实在没有回击的间隙，所以才让右护法……还请魔尊处罚。”彦月坚持说完，却是面无表情，整个身子抖动到不成样子。

“焚寂剑和云水笛呢？”夜纤尘追问，眼中泛起红光，更是平添几分妖艳。

“禀魔尊，焚寂剑在清虚灰飞烟灭之时我已拿到手，只是其墟鼎中未见云水笛。我将彦风活捉了回来，还请魔尊处置。”听到夜阡尘这样问，彦月的情绪稍稍平复。

“看来清虚没有那么傻，你早就暴露了，可见只是他妇人之仁，才留你到今天，还真是一招棋错，养虎为患。可是慕凉清带走了你那小师妹？”夜阡尘观微时只是看到了背影，但想来这六界能把白衣穿的如此好看的人，他自认也就只有他那个老对手了。

“是，魔尊，那云水笛应该就在翎千霜身上。”彦月在蜀山各处找遍也并未发现云水笛的踪迹，大战期间只有翎千霜离开了蜀山，既然不在山中，那就只能是她带走了。清虚这老头儿算计的真是精明，估计一早就传音给慕凉清了，还好他们先前对长留用毒，让慕凉清无法脱身，不然他那屠了蜀山，夺取掌门之位的算盘就不好打了，彦月暗想。

“这还用你说，不过这云水笛于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要也罢，只是，你那心心念念的掌门宫羽，怕是也在她手里。”夜阡尘语气轻蔑，他确实看不起眼前这个为了夺位而杀了自己师父的人，可偏偏这种人最好利用，他何乐而不为呢？

“掌门宫羽，怎么会？”彦月一脸不可置信，随即命人把五花大绑着的彦风抬了上来。彦月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彦风的腰间，却只是见到浑然一片有些发黑的红，完全没有那一片蔚蓝存留的迹象。

彦月心生愤怒，结法力于一掌，一道红光向彦风劈去。瞬时，彦风口吐鲜血，清醒过来。彦月那一张贪婪的，气急败坏的，令人作呕的扭曲面孔就这样直落落映入眼帘，彦风倒是冷笑了起来。

“说，掌门宫羽是不是在翎千霜手里？”彦月掐着彦风的脖颈，全然一副你要是不说，我就捏死你的样子。只是这一招，对于那些修行尚浅，道心不稳的人可能奏效，可是对彦风来说，却是无用的。

“哼，问我吗？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因为你连让我恶心都配不上。”彦风咬牙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还是，你以为你依旧是那个处处都压着我一头的师兄？真是可笑至极。”彦月冷笑，眼神中却尽是杀意。

“你尽管杀了我好了，别指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没那个可能。”彦风依旧冷面，决然到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到了我这阴罗殿，这命可就由不着你了，把他押入狱中，听候发落。”夜阡尘似是失去了耐性，不屑道。随即有几名阴罗弟子上殿，带走了全程冷笑，恍若精神失常的彦风。

“不用问了，本尊的话你是不相信还是怎么？非要自己找气受？真是愚蠢。”夜阡尘很是不满。

“属下不敢，属下这就去给那边的人传信，打探翎千霜的下落，属下告退。”彦月拱手道，随即转身离去。

“慢着，焚寂剑留下。”身后才刚刚传来的声音，墟鼎中的焚寂剑却早已到了夜阡尘手中，果然，魔尊的速度还是如此之快。

彦月有些尴尬地回头，道：“魔尊好功法，属下告退，告退。”言罢，逃命似的离开了阴罗大殿。

到了殿外，彦月召来一只信鸽，低声耳语了些什么，那信鸽便直往长留山的方向飞去。

长留后山石塔。

塔内响起云景晟的声音，却失了一分平常的慵懒，多了二分敬重与庄严，他弯腰拱手，道：“拜见师父。”

不远处有一人，身着素色青纱随风飘荡，广袖伴风而起，白须几乎过膝，三千银丝起落飘逸，凌然出尘似是勘破一切的气质比慕凉清更甚，那踏破红尘的风姿也是世间少有。拥有这等仙风道骨之人，也就只有长留掌门——无涯真人了。

老者转头，眉眼间写满了淡然自在，全然不被长留弥漫的疫气所扰，微微开口，道：“凉清今日可是带回来一位女子？姓‘翎’？”

“回师父，正是。徒儿也尚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父。这‘翎’字乃神族之姓，可神界已湮灭近千年，她一个小姑娘身上为何会有如此印记？想那清虚老道也是知道的，却又为何让她以此为姓？”云景晟连发两问，目光中满是期待。

“这要等为师见了她才知道。”无涯与清虚乃是至交，一同修道多年，自是有些心意相通的。不过，他也只是感应到清虚对翎千霜极为珍视，却也不知为何。亲自见一见她，或许才会有所获。

“师父，那您怕是要失望了，明日她要和二师兄去尸山寻苍玉，为长留弟子解毒。”云景晟解释道，语气中也略带失望，毕竟就目前而言，能让他师父亲自查探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翎千霜一个了，其他的有慕凉清解决，足矣。

“缓几日，等他们回来也不迟。”无涯转身，给云景晟留下了一个背影。他自是相信慕凉清的能力，所以才不继续询问下去关于这苍玉的事儿。现下，他似是在掐指算着什么。

“凉清将她带回了碧霄阁？”停下手中的动作，无涯似是有些惊讶地问道，不过更多的，应该是惊喜。

“是，师父。那丫头体内的极寒之气实在邪门，师兄或许是为了更好地压制这极寒之气，才将她带回碧霄阁疗伤。更何况她现在又是蜀山掌门，也不好把她安排在五殿中和弟子们住在一块儿，所以师兄将她带回碧霄阁，也是不得已之举。”云景晟忙答，他可不希望师父误会些什么。听了云景晟的解释，无涯心下倒是生出了一片笑意，恐怕不是这么简单。随即，乘风离去，回了闭关之处。

云景晟又一次，尴尬地飞离了石塔。果然，亲师徒就是亲师徒，和二师兄还真是一个样儿，他不忘暗自吐槽。

含光殿。

两道身影一白一红，在殿内下棋，只是有一人的心思却全然不在棋上，这棋盘于他而言，不过是游离出神的掩饰罢了。

“师弟，你可知如何炼制紫雪丹？”慕凉清对身旁的人道，却没有答复。

“师弟？”他再次发问。

“啊？哦，师兄，你刚才说什么？”晨旭有些心虚地答道，回过神的眼睛偷偷看向慕凉清。

“你为何心不在焉？”慕凉清开口，却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个，师兄。我听闻你今日带回来一女子，还让她入住了碧霄阁？不知是何方神圣啊？”晨旭终于忍不住开口，毕竟这还是他认识慕凉清以来，第一次听闻他那二师兄允许一位女子上他的碧霄阁，任谁都是止不住地好奇。

“你是如何得知？景晟告诉你了？”慕凉清没料到他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师弟，竟会这么快就得知翎千霜的事情。

“呃……我说师兄啊，这么劲爆的消息，整个长留都知道了，好吧？”晨旭似是有些好笑，他们家师兄，还真是清心寡欲啊。

“整个长留都知道了，那想必师父也知道了。”慕凉清低语。这些年长留的八卦他也有耳闻，只是觉得无伤大雅，便没有管，今日也算是领教到了。

“师兄，你说什么？”晨旭并未听到慕凉清那句呢喃。

“没什么，我问你，你可知如何炼制紫雪丹？”慕凉清继续刚才的话题。

“紫雪丹？上次从藏书阁找出的药方？这少了一味，炼制方法就不一样，我怎么知道是否合适？”晨旭似是有些奇怪，慕凉清为何会重新提起那个残缺不全的药方，难道……

“少的一味，就是尸山苍玉，你精通药理，应是了解这苍玉的。”慕凉清淡淡而语。

“若是苍玉，那就要用三昧真火炼制了，只是这苍玉数年来未曾有人见过。师兄，莫非，你要去尸山寻苍玉，我跟你一起去。”晨旭惊道，他自然知道这苍玉乃是极珍贵之物，所生长之地定然是十分危险，他又怎能放心让慕凉清一人前去。

“不用了，你留下炼化三昧真火，我并非只身一人，你不必担心。”看样子晨旭是会炼制紫雪丹的，慕凉清也就安心了，言罢，便离开了含光殿。

晨旭自是知道他家师兄的性子，也并不计较。唤来他的徒弟，道：“锦东，为师要闭关一段日子，最近就辛苦你了，一定要帮为师打理好这含光殿，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上玮烨阁找我。”

“是，师父！”晨旭招手，那道身着长留弟子练功服的淡红色身影便离开了。

秋锦东是晨旭唯一的徒弟，也是最得意的徒弟。虽不及白轩言的修为，但在待人接物这方面，做的却也是极好的，所以晨旭并不担心，他只要好好炼化三昧真火就够了。

碧霄阁。

翎千霜此刻依旧在漫无目的地找房间，天知道这碧霄阁内有多少房间，她又她推开了多少扇门，结果都是无功而返。这许久，也没有找到一间寝室，几乎全是修炼用的塔室。

“怪不得修为那么高，住在这儿，想不高都难。”翎千霜不满地嘟囔。

“你也可以试试。”身后突然传来那碎玉般的声音。

翎千霜陪笑，不过却是发自内心的笑，道：“尊上，你确定这碧霄阁中……真的有寝室？”

“或许，有吧，我帮你找。”慕凉清有些无奈，这碧霄阁虽说叫“阁”，但恐怕比凌云殿还要大，她这样一间间地找，可能今晚就不用休息了。

况且，他也不确定，这碧霄阁里，到底有没有寝室。

慕凉清右掌结印，向院中的水池施法，整个碧霄阁的立体图便摊在了池水之上。

翎千霜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眼眸中闪着点点星光，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观微之术用的如此出神入化。

一间间纱门推开又闭合，却始终没有发现床榻的影子，翎千霜不免心下失望。

突然，一道金光从池中弹出，指向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房间。看清楚是哪间屋子，翎千霜整个人都已经处在目瞪口呆的状态。

慕凉清的眉也微微蹙起，不过很快额间又是一片平坦光滑，对于他而言，这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化已经足够用来表示他的惊讶程度，绝不次于翎千霜。

“尊……尊上，真的没有其他房间了吗？”翎千霜有些欲哭无泪，让她跟身边这个清冷出尘的人住隔壁间，当邻居，她怕是睡觉都不会安稳。

“没有了，就这样吧，反正你也住不长久。”慕凉清转身便进了左侧的房内，翎千霜只好无奈地走向右侧那间房。

只是为何，听到他说出那句“反正你也住不长久”时，竟会有些失落？翎千霜无法理解自己这不正常的感受。

是夜。

翎千霜躺在陌生的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未眠。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彦月叛变，阴罗来攻，血染蜀山，被尊所救，初来长留，到现在，入住碧霄阁，一切都太快，快到她不敢相信。

只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师尊羽化了，那个护了她十四年的老者，永远地离开了她，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知，彦风师兄现在如何了？自己误解了他这么久，一定要亲口和他道歉，并且代替师尊，亲手将这掌门宫羽交付于他，翎千霜眼光中满是坚定，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突然，有一个念头闪过，那坚定清澈的眼眸中出现一丝慌乱，瞬时，人已经到了慕凉清的房门外。

“小霜霜？”不等她扣门，云景晟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找我师兄吗？他晚上闭关不喜人打扰的。”那句“小霜霜”唤出来，其实也是挺顺耳的。

“禀元尊，阴罗的目标，恐怕不是云水笛。”翎千霜回神，赶忙道。

“我知道，这云水笛乃是仙界之物，于他们魔界来说，就算得到了，也无法使用。只是，我们也一直在想，阴罗到底为何会答应帮助彦月夺位，屠了蜀山。”云景晟启齿。

“我师尊手里，有焚寂剑。”翎千霜此言一出，云景晟心下倒是明白了一切，只是有些奇怪。

“怪不得师兄寻了很久都未曾找到，原来是早有主了，只是这焚寂剑，为何会在你师尊手里？”

“焚寂剑一直都在蜀山啊，尊上的法力能勘破一切，又为何会不知道？”翎千霜没想到慕凉清竟然不知。

“当初神界湮灭之时，将云水笛交由蜀山保管，用混沌之力为蜀山的结界加了一层混沌之气，所以师兄自然是感应不到的。”云景晟解释道。

“尊上在蜀山被灭门之时未能及时赶到，应该也是因此缘故了。”翎千霜还一直在想，为什么尊上会来得那样迟，原来如此。等等，混沌结界？

“那为何这混沌结界会被彦月破解？”翎千霜眉头深皱。

“不是彦月，是你。”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所以对于混沌结界被破一事，云景晟和慕凉清并没有深究，只是现在她既然问了出来，他也不好不说吧，况且，师兄也没有让他保密，应该是不会怪罪他的。

“我？难道是跟我体内的极寒之气有关？”翎千霜猜到。

“没有，你想多了。”转身，那道白色的身影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拜见尊上，抱歉，打扰到您入定了。”翎千霜语气里满是愧疚，元尊说尊上不喜欢被人打扰的。

“无妨，焚寂剑一事我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回去休息吧。”慕凉清淡淡地说，言语中不带丝毫温度。

“是，尊上。”翎千霜转身回了相距不到几尺的隔壁房间，只是心里很不好受。

一旁的云景晟却是惊呆了：“师，师兄，你们俩……是邻居啊？”天啊，谁来告诉他，他是不是瞎了？！难不成，他这断七情绝六欲的千年寒冰师兄，终于开窍了？慕凉清并没有理会他，只是转身往房内走去。

看着云景晟进了房门，慕凉清挥手设下了隔音结界，开口：“极寒之气，与其说是妖魔之力，倒不如说是神之力，自这六界存在以来，魔界也没有任何一人可以承载如此巨大又恐怖的力量，自身却毫无损伤。既然是神之力，那破这混沌结界，自然是轻而易举的。

只是，不论是清虚道君还是你我，亦或是师父，至今都无法勘测出霜儿体内的极寒之气到底从何而来。彦月在蜀山多年，想必是知情的，那么阴罗魔尊也一定知道了，所以利用了这极寒之气。

或许，他之所以要助彦月夺位，除了想要得到焚寂剑，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觊觎那极寒之气。云景晟，你是想转换人称之后，就这样跟她说吗？”

慕凉清此时的语气很冷，冷到让人窒息，冷到整个结界内似乎都飘起了片片雪花。

“师兄，我……为什么不能这样说啊？”云景晟只觉得好奇，这事实，难道不应该让翎千霜知道吗？

“清虚道君和蜀山对于霜儿来说何等重要，若是让她知道阴罗是利用了她，才破了蜀山的混沌结界，以致招来了那灭门之祸，她会怎么想？你一向心细，今日却怎么这样莽撞。”慕凉清的语气中有些斥责和怒意，云景晟却是想笑，不过碍于这强大的气场，他实在是不敢笑出来。

“还是师兄考虑得周到，懂得照顾小霜霜的情绪。”云景晟赶忙赔笑道。

慕凉清也并不追究，问道：“找我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等你和小霜霜从尸山回来，带她去见一见师父吧。”云景晟说明来意。

“这是自然，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慕凉清撤了结界，坐在香炉前，准备入定。

云景晟摇摇头，心想：果然，他这师兄，看似是世间最无情凉薄之人，却是最懂得照顾别人的。

随即便和他那徒儿一样，也回他的露槿阁去找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