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阁。

“我说师兄啊，看来你以后可没清闲日子过喽！”云景晟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了翎千霜，生出笑意，他还从未见过慕凉清为什么人能做到这样。

“既然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慕凉清此刻只想赶紧打发云景晟走，毕竟为给翎千霜疗伤，消耗了太多内力和精血，此刻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这种情况要是让云景晟发觉，不免要惹他担心，慕凉清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其实你大可以让小霜霜在玮烨阁养伤，要是出了差错，也就不用晨旭两头跑了。”

“碧霄阁是长留仙气灵力最聚集的地方，让她养伤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慕凉清只担心着翎千霜的伤势，他可不想刚收个徒弟，人就没了，至于晨旭，多跑几趟还有助于他活动活动筋骨。

云景晟看着慕凉清，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从墟鼎中取出一件东西。

“师兄，这是凤鸾笙，师父让我将它带给你。”

“知道了，我会保管好的。”他的语气冷到没有丝毫波澜，在看到凤鸾笙的那一刻，慕凉清不知怎的，竟会有微微心痛。

“封印为何只解开了一半？”慕凉清触碰到凤鸾笙的一刻，感应到的只是微弱的灵力，法器不应该只有如此的力量，它应该更强大。

“或许是师父还未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吧，只能用法力强行解开一半。”云景晟心道，难怪他看不到二人前世的后半段记忆，原来是这样。

“师兄，你记不记得你前世是什么人啊？”云景晟眯着眼睛，他知道寻常人肯定不会有前世的记忆，但慕凉清不一样，他已达到九重天大圆满之境，法力极其高超，若是能让他找回记忆，或许这暗影流光劫，就好解多了。

“你很闲？”慕凉清瞥了一眼云景晟，对他这没由头的话感到十分不满。

“没…没有啊，那个，师兄，五柳殿还有一大堆事情呢，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小霜霜。”识时务者为俊杰，云景晟只能撒腿开溜，要不然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了。

“等等。”慕凉清看着他已经迈开的步子，及时叫住，云景晟只好一脸哭丧往回走。

“霜儿的身世，我希望她自己永远都不知道。”慕凉清此刻的语气哪里是请求，分明就是直裸裸的命令，容不得云景晟有半分反抗。

“为什么？这太不公平了…”

“我慕凉清的徒弟，本就该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于苍生大地，心甘情愿为众生牺牲，无需那天定的身份去强迫她。”

“近年来，六界皆是激流暗涌，万一有一天形势无法掌控，她像女娲一样，用自己的血肉去弥补世界，你就忍心看着她死？”

“为何不忍？”慕凉清瞥了云景晟一眼，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甚至比那万年的寒冰床还要再冷上几分。

这哪里是没有心的人？这分明就根本不像是个人！他只是那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长留尊上罢了。

“是啊，对你来说，无牵无挂，自然是什么都舍得，是我多心了。”云景晟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好容易憋出这样一句，却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师兄，清醒些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终究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如果真是如此，你又哪里肯舍得？最恐怖的，就是你不仅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啊……

玮烨阁。

“师父，可否恢复了？”秋锦东看见慕凉清带着翎千霜离开了玮烨阁，这才上来帮着晨旭疏导真气。

“好多了，你去一趟碧霄阁，将此物带给我师兄。”晨旭从近身的药柜里取出一瓶玉露，看着便是极其珍贵之物，其药效，那更是不必说了。

虽说他一向将这些仙丹灵药视作自己的全身家当，但是为了慕凉清，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更何况，翎千霜曾救他一命，如今又挽救了百姓于水火之中，他更是对这个师侄佩服极了。一瓶玉露而已，再炼几瓶也不是难事。

“是，弟子这就去。”

秋锦东御剑去往碧霄阁的路上破天荒地用了隐身术，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尊上，这是师父让我交给您的玉露，有助于为师妹疗伤。”秋锦东镇定自若，恍若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知道了，你退下吧。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自上碧霄阁，有什么事情，在凌云殿等我即可。”慕凉清有些微恼，他一向不喜欢有外人踏入碧霄阁，毕竟在这里，隐藏了太多有关长留一脉，甚至仙界各派的机密要事，根本马虎不得。

至于翎千霜，他自然是放心，多半是因为他知道，她根本无法违背她的身份所要承担的责任和她真正的本性，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只要他和无涯，云景晟三人一日不说，就永远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包括她自己。

“是，弟子告退。”秋锦东刚一转身，一抹邪笑便在他的唇角转瞬闪过，他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秋锦东了。

阴罗殿。

“参见魔尊！”

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久违的请安冲击到，夜阡尘闭了闭眼睛，真是好久不见他了，细细算来，有几十年了吧。

“任务完成了？”

“是，属下已将入魔散投入晨旭给翎千霜的疗伤玉露中，想那慕凉清不会对自己的师弟起疑心，这次应是万无一失了。”

没错，开口的人正是秋锦东。他是长留旻尊唯一的弟子，是仙界中的翘楚人物，位列长留五大弟子之一，但他更是阴罗殿的首座教徒。

“你做的很好。”夜阡尘有些欣慰的褒奖他，但目光中却是展露无遗的阴险与狡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魔尊，那接下来？”

“你且先回长留，过两日我会找机会将公主送去，你帮着她顺利通过考核。”夜阡尘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时机。

慕凉清要因为翎千霜分心，晨旭刚刚消耗功力为那丫头疗伤，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成垚此刻又在人界无法分身，长留五尊只余下二尊，自然是会放松警惕。

“但属下担心，若是再待在长留，翎千霜一旦毒发，慕凉清可能会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来，到那时……”

“不必顾忌，我自会保你。”夜阡尘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示意让秋锦东离开。

“是，属下告退。”秋锦东最是会察言观色，如今看到夜阡尘神色的变化，自知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便出了阴罗殿，急急忙忙赶回长留，生怕露出马脚。

凌云殿。

殿内的弟子们看见慕凉清将满身是血的翎千霜匆匆带去玮烨阁，没过几天，又匆忙带回，自是猜测颇多。多数弟子也根本无心修炼，毕竟这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哎，你说这小师叔到底是什么人啊？听说还是一派掌门，这么年轻就做掌门了，很厉害吧？”

“翎千霜？能是什么人，皮色之徒，空有外表而已，最是能魅惑人心。”苏念寒一脸不屑，打从她跟着一众弟子在长留殿上帮忙继任大殿见到翎千霜的那一刻，就对她极无好感。

看着整个仪式间，她和白轩言二人眉来眼去，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苏念寒本来还想借这难得的机会跟白轩言说上几句话，谁料半路冒出个翎千霜，她能不气嘛？

此恨不解，她就不叫苏念寒！

“都乱说什么呢，还嫌训练程度不强？今天集训完之后，每个人给我绕着长留山跑十圈！”沄沛才刚从长留书院回来，就看见殿内一片乱哄哄的闹剧，有些微微生气。这些个弟子，平常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

“你，苏念寒，给我过来！”沄沛深知这些事根本瞒不过慕凉清的神识，若是不从严处理，怕是他明日就要被慕凉清亲自“教训”了。

苏念寒倒是丝毫不畏惧，大步流星般向沄沛身边走去。

“啪！”刚一站定，苏念寒便感到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喉间腥甜，竟直不住身子，愣是向后退了两步。

“放肆！你竟敢打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是……”

“我知道，帝君的二公主，是吧？”沄沛故意将调子放得高了些。

帝君之女又能怎样？身在长留，只要违背了长留的门规，该怎么罚便怎么罚！人本生而平等，又遑论等级之分？不过是些人间的俗气事儿罢了。

“你知道？那你还敢…”

“为何不敢？私下议论掌门，对小师叔不敬，按长留门规，本当判你罚抄门规百遍。刚才那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沄沛根本无所畏惧，帝君又能怎样？他秉公处置，身后站着的，可是整个长留。

“她是哪门子小师叔？我又没有拜师，凭什么让我认她做小师叔！”苏念寒怒目而视，在她心里，跟她比起来，翎千霜算个什么东西？首徒又能怎样，总有一天，她会让她在自己脚下乖乖臣服。

“啪！”又是一巴掌，苏念寒的一张脸愣是肿得两张大。

长这么大，苏念寒从来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着，被兄长放在心里宠着，被仙界中人当做上神般羡慕着。她那里会曾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会被一个普通的长留弟子一连抡两巴掌，耻辱，简直是耻辱！

苏念寒强忍泪水，她不能落泪，作为帝君之女，身份地位尊贵，在众人面前是决不能轻易落泪的。

“很好，今日之耻，我记住了。”苏念寒许久才咬牙切齿出这样一句。

“我也记住了。”沄沛根本不为之所动，他始终认为，只有坚持正确的，坚守正道，他便就问心无愧！

一整天，整个长留传得沸沸扬扬。因违反门规，凌云殿大弟子沄沛当众怒扇帝君之女，罚跑凌云殿众弟子。

“沄沛，我师父让你去鋆銮殿一趟，说是有话问你。”霁华匆匆赶来，齐昃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他也不敢耽搁。

“好的，师兄，我这就跟你过去。”沄沛当然知道此去绝对少不了一顿责骂，估计又是那帝君带着苏念寒跑到司尊跟前一派胡说。

鋆銮殿。

“拜见司尊！”沄沛单膝跪地，毕竟是来受罚的，这礼数自然是要做得周到些。他受罚事小，败坏了凌云殿的风气，他可就再无颜面见尊上了。

“你小子胆大包天了，竟敢掌掴帝君之女，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齐昃气得胡子发抖，一手指着沄沛，一手扶额，这下子，可是彻底把帝君给惹上了。

“回司尊，弟子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应当公事公办。”沄沛哪里肯徇私枉法，凌云殿的弟子，不应当有如此败坏的品德。

“你…你信不信我把你…”齐昃从未被什么人这样顶撞过，一个小小弟子，竟敢忤逆一派之尊，成何体统！

“师兄。”慕凉清的到来打断了齐昃的话，不过，他怎么会来？他不应该来啊。

“师弟，你怎么来了？”

“好歹我也是一派掌门，主管凌云殿，殿中弟子行差走错，也应由我发落，就不劳师兄费心了。”慕凉清负手而立，一身从容淡定，三千青丝束冠，长发如泼墨，周身凛冽的寒气，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有半分质疑。

“行，你殿中弟子应当由你管教，你打算怎么办？”齐昃深吸了一口气，他虽然是慕凉清的师兄，但不论从修为或是威望，地位上来讲，他都差太多了。

“沄沛，每日罚抄门规一遍，抄满七七四十九日；苏念寒，即日起逐出凌云殿，入住五柳殿，由元尊做主。”慕凉清的声音不大，但加之以法力的扩出，足矣让长留山的每个弟子听得清清楚楚。

“师弟，你…”齐昃担心不止，这样的惩罚，怕是在帝君那儿根本无法交代。

“此事不必再议，沄沛，你回凌云殿。”

“尊上，司尊，弟子告退。”沄沛刚一转身，就长舒一口气，还好尊上明智，有惊无险。

“罢了罢了，苏念寒想去五柳殿的念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也好。只是，帝君那儿怕是不好交代。”事已至此，齐昃只好顺了慕凉清的决定，就算不从，他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我自会交代，门中事务繁多，还请师兄多多照料，我先回去了。”慕凉清此次下来，实则是已经接到了帝君的飞鸽传书，他们只要求把苏念寒送去五柳殿即可，至于沄沛根本只字未提。他自然是从轻处置，毕竟他本来也没什么过错。

帝君把自己的女儿送到长留，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联姻性质，他们五尊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个个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的好。

慕凉清觉得厌烦，这世道何时变得如此罔顾人伦，混乱不堪？真正的仙界，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他仅仅是一个上仙而已，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