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食堂里开起灯,外面灰蒙蒙的一片。
她吃完的时候雨还没有停,只好站在食堂外面等,食堂下面是宿舍区,中间隔着一个弯弯的湖泊,岸边种着一排青青垂柳,隐没在雨雾后,显得整个宿舍区都烟雨朦胧。
姜空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今天的画有素材了。
她好像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还以为是错觉,不过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姜空看见真的有一辆白色救护车开进了宿舍区。
身边一起等雨停的人都在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很多人看雨也不大了,便冲进雨里往宿舍那边去了。
姜空本来也不是很想看这个热闹,不过她刚才看了一下那张救护车进去的方向,是女生宿舍,还是她住过的那一栋,所以她也跟在人群后面去看看是发生了什么。
走到宿舍区外面,宿管把围观的人都挡在外面不让进,里面的确停着一张救护车。
过了一会儿,有人被抬了出来,身上盖着一件衣服,医护人员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姜空身边把人送上救护车。
姜空只来得及看见那女生身侧有好多血。
救护车呼啸着走了之后,姜空听旁边两个女生在猜测这个女生是不是失恋了自杀。
姜空见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要转身走的时候看见苗然然和班上的女生站在宿舍楼前,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走过去问苗然然:“怎么了?”
“陈漫。”苗然然抬起手腕朝她比了比,打了个冷颤。
姜空虽然挺讨厌陈漫的但是听见这消息她还是浑身一震。
“为什么?”
“谁知道啊,我们发现人的时候就这样了。太吓人了。”
姜空一路放空的回了家,她一路都在想陈漫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让她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姜空去上课时发现好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下课之后姜空找苗然然问一问消息。
“我听班主任说抢救很及时,倒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她家家长到学校闹了,要学校给个交代,说她家姑娘不可能平白无故做这么极端的事情。”
苗然然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她自杀前留了一封遗书,说学校老师骚扰她,还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她实在受不了了才想不开的。她爸妈说要是校领导不给个交代他们就要去报警,去找记者曝光这个老师。”
姜空想起陈淳那张脸都忍不住又起一身鸡皮疙瘩,哆嗦了一下,说:“陈淳那个衣冠禽兽,早该有人曝光他了。”
苗然然看着她的脸一愣,摇头:“不是陈淳。”
姜空也一愣。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苗然然咬着嘴唇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是向老师。”
“什么?”姜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哪个向老师?”
“还能有哪个,向海呗,反正我是不大相信,可是陈漫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向老师又很难撇清关系了。”
“陈漫在哪家医院?”
“市立医院。”
姜空转身在细雨里飞奔而去。
02
姜空在前台问了陈漫的病房后上楼,一把推开门闯进去,看见正躺在床上喝奶茶的陈漫。
“陈漫,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为什么要污蔑向老师?”
姜空上前走到她床边,俯身怒视她。
“你倒是很相信他。”陈漫靠着枕头坐起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我可没污蔑谁。”
“你不用瞒我,我知道肯定是陈淳,真正骚扰你的是陈淳是不是?”
陈漫抬头看了她一眼,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显得无比天真可爱。
姜空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是他!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脏水泼到向老师身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你不能这样污蔑他,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你问题真多。”陈漫轻描淡写的说。
“你回答我啊。”姜空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非得问个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我特别的讨厌你。让你看见喜欢的人被冤枉被万人唾骂,看你只能无能的愤怒,我觉得特别爽。”
陈漫吸着奶茶,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
姜空满脸的不解和疑惑:“我真是难以理解你的思想和逻辑。让真正伤害你的人逍遥法外,然后找一个无辜的人替他背锅,你还有三观吗?你是怎么上的大学?也是冒名顶替的吧?”
“我只能说我受够了,你不理解我姜空。”陈漫把头慢慢低下去,“我比你更清楚陈淳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魔鬼。”
陈漫哆嗦了一下嘴唇。
姜空仿若抓住一丝希望:“我知道,我理解。正因为这样,你才不要任由他摆布,要反抗,揭开他的真面目,让他不要再伤害你……”
“怎么反抗?”
“我们,我们一起去找校领导,找那些记者媒体,把真相告诉他们,还有你的家人,他们也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到时候我们一起……”
“不会的姜空。”陈漫的眼神非常冷漠,“他们不会管我的。他们之所以去学校闹,在乎的只是能不能拿到一笔封口费。如果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告陈淳,告他性骚扰,告他猥亵,他们一定会斥责我多事,你又没有出什么事,你又没有被侵犯,被别人摸两下还要上法庭还要出一大笔官司钱,还要被亲戚邻里背地里议论……闹到最后要闭嘴的永远是我们这样渺小的受害者。”
姜空想说点什么,却发觉只能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语言突然变得苍白无力。
陈漫眨了两下眼睛,她的脸比之前看到的时候要消瘦很多,大大的眼睛只是像两颗空洞的黑色珠子在没有灵魂的转着,眼球凸出得有些瘆人。
她真像一个商店里没有生命力的芭比娃娃,美丽又空洞。
“我知道陈淳给你送过那些东西。”陈漫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我也是,整整一年,每一天都有新花样。很恶心对吧,他曾经让我看完他发的那些视频之后交给他观后感,他经常引诱我去和他发生关系,却总是用一副伪善的嘴脸告诉我,这事可以给我选择的权利,还有四年等我考虑。”
陈漫的表情上有悲戚,无奈,绝望,还有更多的麻木,她并不流眼泪,又继续说:“如果一开始我就果断激烈的拒绝他,那之后应该不会有那噩梦一般的一整年,他太可怕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噩梦。”
“你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把你自己的人生永远困在醒不来的噩梦里。”姜空说不出来指责她的话,她没有办法去想像陈漫的经历。
“你以为陈淳只是一个简单的大学老师吗?你太小看他了。他说了,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他有的是办法惩罚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孩。”
陈漫最后对她说:“陈淳已经在风陵大学任教了八年,我不是第一个,你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姜空挣扎着道:“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对向老师,他做错什么了?你会毁掉他的。”
陈漫躺下来,盖好被子,侧身对着姜空。
姜空还想上前说服陈漫,却从外面涌进来一大批人,扛着摄像机把姜空挤到外面,要对陈漫进行采访。
“事情不是那样的,我知道真相!她在骗人!”姜空想吸引记者们的注意力,可惜他们并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姜空被挤出了病房,她站在走廊上,茫然无措。
一个戴着黑色帽子胸前挂着记者证的女人从她身边走过去,她连忙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目光恳切的看着记者,着急的说:“帮帮我,不是陈漫说的那样的,向老师是很好的人……”
记者倒是没有不耐烦,听她语无伦次的说完之后,冷静问她:“你有证据证明吗?”
“我……我……”姜空一下子抱住了脑袋蹲在地上急得掉眼泪,她好后悔,为什么要烧掉那些东西,为什么没有把陈淳给她发的那些东西截屏下来保留证据。
记者转头看了一眼里面的人,对姜空说:“我姓沈,有什么新消息可以到焦点报社找我。”
姜空心如死灰地走回学校,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个什么好的办法能帮到向海。
她给向海打了电话却没有人接。
姜空跑上教师办公楼,听说陈漫的父母还在校长那里闹,便直奔办公室。
办公室门没有关,里面满满一屋子的人正在激烈的争执着,姜空走进去的时候一眼看见了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向海。
他肯定是愤怒极了,双手交握在一起,紧紧攥着,青筋突兀的暴露在空气里,突突突的猛跳着。
姜空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
她已经不想再听那些人在争吵些什么了,她径直走到向海面前,站定了,轻声喊他:“老师。”
向海想抬头,但又立马低下去,没有说话。
姜空说:“老师,我是相信你的。姜空是永远相信你的。”
向海的手抵着额头,好半天之后他终于抬起了头,眼睛很明亮的看着姜空,他说:“我知道你会的。”
姜空在向海旁边坐下来,把身体挺直帮他挡住那些看过来的充满恶意和揣测的眼神。
两人这么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后,向海对她说:“姜空,回去。”
姜空摇头。
“老师是大人了,我能解决好。”
姜空坐着不动。
向海也没办法。
姜空听他们吵架听得耳朵都快耳鸣了,却也不见他们拿出个解决方案来,学校要顾自己声誉利益,坚持说向海已经辞职不属于学校的老师,陈漫父母坚持要赔偿,威胁要把事情捅到媒体公众面前去。
双方利益冲突激烈,僵持不下,姜空算是看明白听明白了,他们一点也不在乎除名利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