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夫人?”
背后突然传出一声陌生的女声,雀鸣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在叫自己,差点没被嘴里嚼了一半玫瑰酥给噎死。至少一个月,她不想看见玫瑰酥了。虽然她现在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的窘境和手里美味的糕点没有半分关系,但这就像人天生的品性一样,总喜欢将尴尬迁怒于不相关的事物。
雀鸣赶紧拍拍嘴角,硬生生将剩了半口的玫瑰酥吞了下去,转身的瞬间将剩下的半块藏在了身侧衣袖里。
“在。”雀鸣笑盈盈的转过身,先是瞧见一位比雀鸣稍矮一点的女子,刚才应该就是她发的话。莳兰闻声来从雀鸣身侧悄悄接过了半块玫瑰酥藏在了袖子里。向她们二位行了礼,便请她们入了屋内坐。
主仆二人都很清楚,这肯定就是沈三夫人和明月姑姑了。偌大的府邸,能毫无阻拦的到大理寺少卿的歇房门口,除了大理寺少卿的亲爹也就只剩亲娘了。哦,现在还多了一个雀鸣。
沈三夫人让明月姑姑去打点下人,雀鸣跟在沈三夫人的身后进屋,一边轻轻拍了拍衣裳上的渣子,一边打量离自己一步左右的“有些古怪”的沈谧亲娘。
她比自己稍高一些,通身淡紫。发间一只镂空鸢尾镶着紫玉石,透着神秘的气息。方才慌慌张张的,没看她长什么样子,现在只看手好像是很白皙的肤色。
在紫衣的衬托下更白皙了。
待雀鸣和沈三夫人坐下了,莳兰在门口左右望了望才关好了门。
“你是边璐茗吧。”紫衣女人一开口,雀鸣和莳兰都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答是还是不是。她冷艳的声音凌冽清脆,好像穿透雀鸣的心一样。
“不不不,我现在叫雀鸣。”她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没说出口。
许久没人叫过她边璐茗了。她姓边。边戎将军家的大小姐。因为父亲被奸人构陷谋反,为保住全家不被株连,他在朝堂上自刎了。娘亲带她偷偷潜逃回在杭洛国的娘家雀家,找到了父亲生前留下的书信里提到的沈家,将边璐茗嫁给沈家三夫人的儿子沈谧,说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会护她余生周全。边璐茗就这样,为了保命,改名雀鸣,进了沈家。对外宣称,是沈家庶出的二公子与雀家庶出的五姑娘媒妁之言的婚约。这句宣称里,只有“沈家庶出的二公子”是真的。而早已灭亡了的宁国的边家,已经死于亡国了。包括边璐茗。
但是不重要。没人会在意两家庶出的联姻关系,像是礼尚往来罢了。只有雀家嫡女入了宫当了妃子,或者沈家嫡子成了骠骑大将军,才值得让人门庭若市。像真心祝人飞黄腾达一样求着人希望日后能提携自己一把。
所以雀鸣和沈谧,除了对外的一句宣称,便再无下文,也不影响其他大大小小的家族,依旧盯着大理寺少卿妾室的名号。沈谧半个月内把婚礼的流程安排妥当了,就结婚当天也没请多少人,只有沈丞相和雀家的舅舅二舅母。雀鸣在红盖头里甚至都没见到公公婆婆的样子。雀鸣还是有点难过的,因为想到真正的爹娘没能参加自己的婚礼,甚至没见过夫家的长辈。
不过,也可能曾经见过......?
“你放心,我可不会说出去的。”紫衣女子开了口,让雀鸣和莳兰都舒了一口气。
她细细端详着雀鸣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哎呀,我们璐儿真是长大了”。
“你爹年轻的时候,就说将来他要是有了闺女,就必定要将她许配给我的儿子。越想越觉得这真是沈谧的福分。”沈三夫人说着说着牵起雀鸣的手笑起来。
果然还是见过的。
虽然雀鸣和莳兰一头雾水,却也是跟着附和笑。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
“不知道。”雀鸣还是如实答了,还很迅速。
“那你笑什么?”
“您笑起来真好看,看见美人笑,我就想笑。”雀鸣说的还都是实话。刚刚在门口没看仔细,现在坐下了说起话,即便是隔了辈分,她却丝毫感受不到长辈的咄咄逼人。倒是沈三夫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脸颊两侧淡淡的晕红。皓齿明眸,说的大概就是她了吧,即便是芳华已去,也不影响她笑起来摇动人心。谁说沈三夫人古怪?雀鸣一点也不觉得。
“你都不好奇我和你爹的事?”
“好奇。但我知道您会告诉我。”这三连问问得她愈发开心,雀鸣看见她眼里除了笑意,还有久违和赞许。
“不愧是边家的姑娘,”她点了点头,“直爽!”雀鸣不好意思的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我和你爹娘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幼时,你娘和你舅舅在我家私塾读书,后来她随了雀家长辈的意思,跟着边将军嫁去了宁国。那时候宁国和杭洛国还在联手打压西境的猎族,两国里,雀家和边家都是大家,联姻必然少不了这两家。”
听到这雀鸣才明白了些,原来娘亲和自己现在的婆婆竟是昔日好友。世界还真小。
“你出生的时候,我带着谧儿去宁国吃你的满月酒,那时候你才一点点,可爱极了。第二次是七年前,我和谧儿随官人去宁国办事,还去了你府上探望。那时候你溜出去玩儿了,我也没见到你。谁也没想到,如今会成这个样子。”
她轻叹了一口气,抚摸了一下雀鸣的手背。
“雀杏现在都还好吗?”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雀鸣。
“都好,都好。娘亲现在在雀家,有舅舅在,不会有什么的。”
雀鸣觉得自己应该叫她母亲,怎么说也是自己现在丈夫的生母。所以雀鸣又补了半句,“多谢母亲记挂。”
很显然她被雀鸣这一声母亲吓到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紧紧捏了捏雀鸣的手。雀鸣感觉她好像在颤抖。
“璐儿,你放心,有我秦氏在一天,必定没人能动你!”
“璐儿谢过母亲了。”雀鸣也应了她喊自己璐儿,毕竟爹爹以前就是这么唤自己的。她说的是秦氏,不是沈三夫人。秦家现在势头正盛,一路升温。就算没有沈家,她也一样能安稳无忧的过完下辈子。
“沈谧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尽管跟母亲说,母亲亲自教训他!”
“他待我很好。”雀鸣对沈谧不了解,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除了这五个字,雀鸣再也概括不出来别的了。
他确确实实待自己很好。从雀鸣拿着父亲的亲笔信和父亲留下的玉佩上门求助他开始,他便从未推辞过。但凡有关雀鸣的,他都尽量亲力亲为,除了沐浴更衣,其他事他都安排的面面俱到。担心她被别人说闲话,她住进来第一天就传出去两家商量婚约的事,甚至进宫去了皇上处求了圣旨婚约,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雀鸣就成了少卿夫人。
雀鸣来府中约摸也有一个月了,担心家仆传闲话,就算单独给她准备了厢房也没有分房睡。即便每天同床共枕,他却从未动过雀鸣。就连大婚那晚,沈谧只是轻轻掀开了她的盖头,为她褪下了凤冠霞帔,只说了句“今天辛苦了,快睡吧”,就背对着她睡了。沈谧公务繁重,晚睡早起,每次都轻手轻脚,也从未吵醒过她一次。
除了说话次数极少,他俩之间也算是相敬如宾。
“好就行了,他也不敢对你不好。我可怜的孩子。”雀鸣还没来得及哭,沈三夫人就把雀鸣一把搂过去哭起来了。她身上有淡淡的椒香,好闻极了。除去哭泣的颤抖,她的怀抱真的很温暖。真的像母亲一样,让自己心安。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雀鸣甚至想在她怀里好好睡一觉。
这半年雀鸣经历了太多变故。
后来的谈话中雀鸣才知道,沈三夫人在沈丞相家并不受宠,是因为生了有出息的二儿子,又凭借日益强大的母家才在丞相府里立稳了足跟。她不想拖累儿子的事业,被人说儿子是因为秦家嫡女乃宫中皇贵妃才考中进士,又因为秦家家主为当朝宰相才做了大理寺少卿。
所以从来不敢说让儿子回去看一眼或者自己跑一趟来,只是安安分分的在丞相府的小角落里做做女红,看看书,赏赏花。不管丞相府里的沈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如何争斗,她也充耳不闻,更不会去同她们争抢什么。
大概是这样,才被人传出了“古怪”的名号,可她也从不在意。
雀鸣和沈三夫人在少卿沈府里聊的不亦乐乎,又哭又笑。这边沈谧却是在大理寺里被案子磨得胸口发闷。
燎远在门口停了一下。
“大人。”
“进。”沈谧一见到燎远就问,“查到什么了吗?”
“暗香阁应该和秦楼没什么关系。阁主齐氏,是四十来岁的老鸨,前段时间从宁国逃亡来的。”
“人呢?”
“也是从宁国一起跟来的。”
所有证据都指向阁主齐氏,但她没有动机去杀害自己赚钱的砝码。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就好像是有人在证明,人就是齐氏杀的一样。
秦楼地下酒窖。
“楼主。”四个着暗黑红色贴身衣的人齐刷刷向坠茵行礼。
“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幽暗灯火下她自顾自倚在了木桌边,一边问话一边用镊子去挑桌上油灯的灯芯。
“回楼主。安排妥了。”最左边的男子答。
“你们最近都先回各自住处吧。等我书信。”坠茵纤细的指尖一掐,桌上的油灯一灭,整个房内霎间暗了不少。
她回去的时候又路过了一层。那和尚不在了,酒肉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