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鸣忍着有些颤抖的身子一抬头才发现与她琴声相和的竟是皇上,此时皇上已经离了座到她跟前。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谢主解围还是该赶紧退下把舞台留给皇上。然而最尴尬的是她侧身坐在地上,现在腿被压麻,再加上刚刚剧烈的掌声刺激,现在不要说起身溜下去了,就连跪起来谢恩都没有力气。
雀鸣就这样抱着箜篌坐在大殿中央,皇上就站在她面前,她大脑一片空白。
杭鸣谦心想这姑娘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敢直视自己双眼,怎么现在又是席地演奏又是坐着不起来。便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想扶她起来。
雀鸣看见面前龙袍加身的人一手将玉笛收于腰间,一手就放在了自己面前。就在众目睽睽伴着后宫妃嫔们的如刀剑般的目光下,她不明所以的将怀中的凤首箜篌递出去了。
“这个有点重,皇上要不双手拿?”
雀鸣觉得自己声音已经很小了,但是在当时安静的大殿下,她听见了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就在她懊悔到想扇自己一巴掌的时候,皇上真的双手接住了凤首箜篌。雀鸣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身后一股力量将自己抱起。
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沈谧身上的味道,想也没想就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
“吾妻胆小,还请皇上见谅。”
“无妨。”皇上亲自将凤首箜篌送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素来爱此等高雅乐曲,赏。”杭鸣谦大袖一挥坐回了大殿的制高点。
“谢主隆恩。”
“继续。”
后面的礼,雀鸣都没力气去跟着一起观赏了,甚至坠茵领着一路姑娘上来,她也没心情再看了。
她现在满心愧疚,生怕给沈谧带来半点灾祸,一直小心翼翼的时不时看他一眼。
“身子要紧吗?不舒服的话我们先走。”沈谧却还在问她是否安好。雀鸣甚至有扑在他怀里大哭一场感谢救命之恩的冲动。
“不不不不用。身子都好。”她不知道沈谧手掌心都出了汗。
终于熬到了用餐的时候,看见有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她这才放松了一点。
“吃这个吗?”沈谧侧过头,用筷子夹起几片青笋,轻声问她。
他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依旧能感到雀鸣身子还有轻微的颤抖,呼吸明显的不均匀。
“嗯嗯。”雀鸣不敢让他看见自己抖得剧烈的手,将手藏在袖子里,装作无事的点点头。
若说上次浣花节大臣家眷们因为人群没看清夫妻二人的话,那现在说什么也不会看不见了。他们在大堂中间靠上的位置,哪怕是靠近殿门的人,稍微探个头也能看见沈谧将雀鸣从皇上面前抱走现在又悉心喂她的景象。
更不用说坐在大殿制高点的皇上了。
因为皇上的目光,给夫妻二人带来了更多的聚焦点。雀鸣甚至感觉无数双眼睛盯得自己有些灼热。
但沈谧从来不是一个在乎他人目光的人。
母亲从他小时候就教导他:不论他人样貌、不论他人婚嫁、不论他人性格。后来他长大了,才发现有的人是没有母亲的。
相比别人说起他的行为是否合乎体制风雅,沈谧现在只在乎雀鸣有没有事,以及皇上到底有什么意图。
揣测天子的心思是一件危险的事。自从上次浣花节过后,皇上便对沈府格外注意,以至于父亲都来告诫自己,不要只追求所谓不存在的“公正”而去冒犯了圣上。
自从他查到边家人到沈府闹事前进过宫开始,沈谧就对皇上起了戒心。再加上皇上将重要经济来源的秦楼,交给了未曾在杭洛国生活过的坠茵,沈谧不得不提高警惕。
“我自己来吧。”雀鸣不忍再被别人用奇怪的目光锁定着,咬咬牙深呼吸撑起了身子。
沈谧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揽着肩膀的手,但还是护在她身后,没有收回。
雀鸣张开又握紧了拳头,试了一下自己的力气,用轻微颤抖的手拿起了筷子。。
偏偏突如其来的头痛让胳膊剧烈一抖,赤红灼花筷子就从指尖滑落。一只筷子掉落先打在了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后落在了梨花木桌上,一只筷子落在了地上。
“怎么了?”沈谧立马紧张了起来,“难受的厉害吗?”
伴随着筷子落地的动静,雀鸣越紧张越觉得肚子疼,此时竟感到有些反胃,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传太医。”杭鸣谦一声令下,沈谧抱着雀鸣向皇上低了一下头便跟随公公出了大殿,到了偏殿一间屋内。
只要有皇上在殿内一刻,一般人都不能随便离席。但既然皇上下了旨,也没人敢说什么。
杭鸣谦让殿里的人都继续用膳,但在座的人难免会误以为是饭菜的问题。虽无人明说,夹菜的人还是少了,都只是表面上动动筷子。
宫中上上下下都对干呕的症状很敏感。若怀的是龙种,那便是荣华富贵与赌上性命的双重负担。
就连杭鸣谦也以为雀鸣是有了身子,又吩咐人去问了孩子要不要紧。
毕竟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夫妻二人有多恩爱。
但是偏殿的前厅这边,听到皇上叫人来传话问孩子如何的时候,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燎远心想应该只是紧张引起的胃痉挛吧。
“母子无事,请皇上放心。”
明月姑姑和燎远都惊住了。沈府近日压根没进过郎中,就算真是夫人有了孩子,又是如何得知。
传话的人不知道,他走了之后太医才到。
卧房里。
“夫人气息不稳,可否行针平息?”太医诊脉过后提出了请求。
沈谧坐在床边,抓着雀鸣的手,看她不住颤抖的样子,眉头紧锁片刻后向太医点了点头。
雀鸣从小就怕针,就算喝多苦的药也比那泛光的针尖扎一下好。她控制不住的发抖,但浑浑噩噩间看见太医左手拿出碎布蘸了酒,右手捏着一根反光的细银针,立马的缩成一团,直接抱着头哭出了声。
“好好好不扎不扎!”沈谧还是赶紧示意太医将针收起来,抱着她顺着她的意思。
雀鸣头痛欲裂,一次次的刺激让她呼吸困难,此时心口绞痛,胃里翻江倒海,心想着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太医收了针,叫了几个宫女去按雀鸣腿上的穴位。但是按摩的效果远不如针灸来的快,再加上雀鸣极其抵触他人,只紧紧扒着沈谧,按了还不如不按。
现在只能等她自己慢慢平复。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又同上次一样,雀鸣渐渐平稳之后昏睡了过去,怎么也叫不醒。沈谧给她擦干了刚刚哭花的脸,问太医可否有医治的办法。
太医说,夫人心绪过于紧张,应当在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不宜参加此类人多的活动。另外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无奈的留下了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便离开了。
沈谧一面自责自己带她参加如此大型的宴会,一面安排人准备回府。刚推开门,便见皇上站在门口,身后跟了四五个侍从。
“皇上。”
“免礼。夫人可好?”
“回皇上,安好。”沈谧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宴席刚刚结束皇上便过来了。
在杭鸣谦向屋里看了一眼之后,沈谧跪在他面前:“禀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讲。”
“臣想携妻去江南养病一段时间。还请皇上批准。”
沈谧直言不讳的跟自己请假,杭鸣谦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
“准了。”
皇上没有迟疑,应完之后就离开了,也没有问问病史,也没有进门看看情况。
“谢皇上。”沈谧一直恭恭敬敬的等皇上离开后才起身。
若是争不过,躲便是了。
只要能护她平安,怎样都可以。
等沈谧带人离了宫,杭鸣谦便将刚刚为雀鸣诊脉的太医叫来问话。
“少卿夫人所患何疾?”
“回禀皇上。脉象上看身体并无大碍,但少卿夫人表现出及其的心慌乏力,恐是心病,受到某种程度的刺激便会发病。此病少见,暂无根治的药方。”
“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据老臣的经验,至今还未见过先天的患者。”
杭鸣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挥手让太医下去领赏。
他在殿中坐了一会儿,让人都下去了。将一张纸条绑在了屋里笼中的白鸽的脚上,将它放飞。
白鸽沿着自己熟悉的路线往秦楼飞去。路过了距离秦楼不远处的寺庙,来来往往的人让门口的和尚有些头大。他刚入寺庙没多久,主持也不让他做别的事,整日就是打打水,在庙门口扫扫地,除此之外就是接待来来往往的施主。
他刚走到后院想偷个懒,还没到树下荫凉处坐着就感到头上一只黑影略过。他抬起头顺着白鸽的飞去的方向看。
秦楼?
“归藏!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偷懒?”
“哎呀哎呀师兄!我错了我错了……”他被拎着耳朵往门口去,目光却一直盯着白鸽看,直到它消失。
但是和尚确定,它就是往秦楼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