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正在跟刑部和御史台来的人共议李皓裕之案如何判处的事,就接到了皇上要封他为大理寺卿的召见。
他这才知道王大人上次也不是说笑的,他是真的要致仕。
众人暂且将会议搁置,待沈谧回来之后再议。在一众恭喜祝贺下沈谧面无表情的打算进宫去。心里的担子却感觉更重了。
皇上提拔自己接任王大人,是因为信任自己能做好这份职。若是出了什么错,既是会让皇上失望,也会让那些百姓失望。还有家里那个视他为英雄的夫人恐怕也要失望。
平日里不管自己事情做成什么样子,雀鸣总是觉得他就是最好的,恨不得将天下之最的名号扣在自己头上。
“我夫君是天下最好的夫君。”一想到雀鸣说这话时的一脸小骄傲,沈谧就不禁嘴角挂了笑。
旁的人以为沈谧是因为升迁官职才难得一笑,只有身边的燎远,看了一眼大人微微低头自顾自的笑,就知道他是又想起夫人了。
得了空就想夫人,忙起来谁也不想。燎远无奈的挑了个眉,再看一眼大人的时候他已经收了笑容,恢复了面无表情。
雀鸣跟着大姐二姐带着宾客们,到园里去赏开得正盛的美人蕉和茉莉,新开的花又夹着淡香实属惹人喜欢。园子不大,但开得花好,大家笑着聊着不知不觉就把小园转了一圈。走到园子门口,雀鸣瞧见角落的一口大缸,残败的荷花只剩了几只有些发黑的莲蓬,花瓣都落完了,徒留下面荷叶还是绿油油的。
想起来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后院的假山下面池塘里就养这么几朵莲,红白的锦鲤就在水下摇来摇去,一会儿悠到这片荷叶下一会儿晃到那朵睡莲边。假山上有时候还会有一只小松鼠,不过它大多是在后院边的松树上住的。
小松鼠是有一回晒果干的时候跑来的,雀鸣喜欢它,就伸了手出来。没想到它也一蹦一跳的跃到雀鸣手上。小家伙有灵性,拿了雀鸣家的果干,还丢了一颗松子。就同交换一样,每逢雀鸣和娘亲晒果干的时候它就跑出来,用松果花生什么的换些果干。
上次回去时间紧了些,也不知道它和那棵松树怎么样了。它那么机灵,应该会跑走,另寻住处吧。
“我没请她来啊。”二姐小声的疑问将她思绪拉回。雀鸣随着二姐上前的方向看过去,便见李灿裕站在园子门口,穿着一身天蓝的烟衫,白玉花褶裙悬于地面。发间一只清水芙蓉步摇,耳垂别着淡雅茉莉坠。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可怜模样,见了便让人心生怜悯。
宾客们来的大多都是和二姐差不多的门户,她们哪能想到丞相府家的大小姐也来了,便纷纷涌过去拜见。
“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用得着这么巴结吗。”大姐有些嫌弃的说着,胳膊护着雀鸣,担心她被人碰到。
“诶,听说上次她去你府上闹了?”大姐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大姐姐听到的难道不是我将她打了吗?”雀鸣想起外面那些风言风语,有些打趣的回她。
“啧,”大姐姐翻了个白眼,“我听到的还是她先举起的手呢。”
雀鸣笑着,没有说话。
大姐姐又说:“我们雀家的人,别的不说,但讲理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我雀清的妹妹绝不是同那泼妇一路的。”她说着便往那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亏得我有你这么个好姐姐。”雀鸣握紧了大姐姐的手,往她身上靠了靠。本想着从李灿裕边上绕过去进屋去躲着,眼不见心不乱。但偏就有人是专门来惹事的,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也要当众讨个噱头。
“诶哟,这不是我们茗儿姐姐嘛。怎么见了妹妹都不招呼就要走呢?”
雀鸣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的叫“鸣儿”,只是看了她一眼。连头也没偏,就单单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便挽着大姐姐绕过她们一群人径直往里走。
李灿裕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上次被雀鸣凑到耳边说了句“你配吗”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她忍住怒气,笑着脸迎上去挡住了姐妹俩的去路。
“姐姐怎么就不认识妹妹了呢?上次是妹妹不好惹姐姐生气了,虽然那一巴掌打得灿裕很疼,但是妹妹知道,都是妹妹做的不对了。还请姐姐原谅妹妹好不好?”
身边的人听到这里难免要对雀鸣指指点点。
雀鸣还没说话,一旁大姐鼻腔一声冷哼。连带着李灿裕和旁边一众女眷都不禁闭了嘴停了动作。
“我一共两个妹妹都在这了,你算老几?我不知道我家什么时候还多出你这么个妹妹。”
雀鸣一听这话跟自己当日说所差不了多少,心想着到底是进了一家门的一家人,没忍住就笑出来声。
“你笑什么?”大姐有些诧异,她还从没见过能在自己说完话之后笑出来的人,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威慑力不够了。
“啊,”雀鸣掩住笑抬起头看着大姐,“没有没有。我是笑有的人撞一次墙还不够,还偏偏要来撞第二次。”她突然转冷带讽的语调让旁的人都惊了一惊。
“你要道歉呢,就认真一点。上次教过了,要叫我夫人,你偏不听。如今再犯错,这大家可都看着呢。”雀鸣就算是挺着肚子也也有压倒人的气势。
李灿裕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若是没有道歉的那份心,便没必要不请自来的讨苦头吃。”
雀鸣是在场女眷里品级最高的,就连大姐姐也只是五品夫人。本来诰命就不是谁都能受封的,这么多人里就两人有,偏偏雀鸣还是夺了头筹,她说话也没人敢驳。刚刚围着李灿裕叽叽喳喳的人此刻都鸦雀无声。
李灿裕气不过,从雀鸣身边过去时还刻意撞了她一下,吓得二姐姐赶忙冲上来扶她。李灿裕本来以为她冲上来是要挽留自己,没想到她上前去扶住雀鸣之后只说了句“送客”。
两姐妹担心雀鸣会被撞着,小心翼翼的将她往屋里扶。这主家没说话,客人也不能随便说留下来的话。就这样,李灿裕嘴上说着要走,也真就没人拦她。
“你们给我等着。”她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但三姐妹终于回了头,也是因为听见露露在后面唤娘亲和小姨。
“小姨!”雀鸣转过身,看着露露提着小篮子跑过来,微微蹲下了身迎接她扑过来。
但露露经过李灿裕的时候,雀鸣没看清,到底是她被李灿裕绊了一脚还是自己没站稳。眼看着她扑倒的位置上有个突起的石子,雀鸣没多想,就这半蹲的身子跃过去将露露护在了手臂上,自己却侧着身倒在地上。
雀鸣抬起手时才发现,如果不是自己手接着,石头划破的就不是自己的手臂了,而是露露的脸,甚至是眼睛了。
在检查过肚子并无大碍之后,雀鸣松了口气,再连忙问露露有没有磕到其他地方。看她只是左手上蹭破了点皮,雀鸣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身后姐姐们脸都吓得惨白,她们也没想到雀鸣身手这么好,一不留神就蹿出去了。
直到见到了雀鸣左手臂连着衣服都一起被划破,拉了长长的一个大口子,便赶紧大喊着去请郎中来。
“没事,小伤。”雀鸣被扶起来拍了拍身侧的土。她倒不是很在乎胳膊上的小伤口,只是右肩的位置有点被撕扯的痛。
“什么没事!肚子呢,磕到了吗?”二姐是刚刚的过来人,看她这么摔下去实在是紧张得厉害。
“没事,我是擦着地面出去的,力度不大。”雀鸣说完才意识到,她们可能不太懂这个怎样摔倒不痛的秘诀,只是那个箭伤让她疼得耸了耸肩膀。
说完这些雀鸣才发现李灿裕早已不见了。
回到屋里让郎中把了脉,说是腹中孩子没什么大碍,只是以后千万不敢再摔跤了,万一羊水破了面临早产,情况就会变得很棘手。
雀鸣道了谢,打算道别二姐。郎中刚走,就看见露露红着眼睛抽泣着过来:“小姨,对不起。露露害你跌倒了。”
雀鸣有着肚子不太蹲得下去,就托着肚子弯下腰摸摸她的小脸,笑着说:“好孩子,小姨不怪你。不难过啊,”她擦了擦露露脸上的泪痕,“你刚刚要给小姨看什么呀?是你自己叠的小篮子吗?”雀鸣指了指她手里捏着的小篮子。
露露点点头,将一只叠的有些不正不方的篮子展示出来。
“我们露露这么厉害呀,没有人教都会叠。下次你让你娘带你去小姨府上,小姨再教你叠蛐蛐和小鸟,好不好?”雀鸣用左手摸了摸她的头。
“好!”露露高兴的抱住雀鸣,雀鸣索性跪在地上也拍了拍她的背。
“你这样会宠坏她的。”大姐姐在她身边有些哀怨的说。
“我们女孩子就是要宠着的。大姐,你别总是待她这么严,不然以后嫁出去了,还总是习惯着看男人眼色,哪里会同你一样有这一身气派呢。”雀鸣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两人慢悠悠的往府门口走去,说着笑着一点不比亲姐妹关系差。
大姐笑着握紧了她的手,“今天真的多亏了你,不然我们露露最轻也得是破相。”
“都是自家人,大姐客气了。”雀鸣刚说完二姐就从身后追上来了。她刚忙着让宾客们用膳,这边又要赶来送雀鸣先回去歇着。
“鸣儿真是对不住,我也没想到......”
“是我不好,”雀鸣赶忙摇着头打断了二姐的话,“明明是我自己的恩怨还带来你家了。这么好的日子真是有些晦气。”
“你的事可不就是咱们家的事。我们雀家虽然没什么权势,但也绝不是任人欺侮的。”大姐还是那个有着慑人气场的大姐。
“鸣儿!”
“大人来的可真的是够快的。”
雀鸣这才知道一出事二姐姐便通知了沈谧,一回头就是沈谧下马直冲自己奔来的样子。
沈谧将雀鸣上上下下一番检查,确认只有手臂受伤之后才向两位姐姐行礼。
“见过大姐、二姐。”
“大人言重了。”
“那妹夫就先带鸣儿回去了。”沈谧跟别人真的说超不过三句话,雀鸣被沈谧拉走,一脸无奈的同两位姐姐道了别。
沈府离唐府有些距离,沈谧得了消息一路驾马飞奔而来,没来得及安排马车,只能先往回走一阵子再同让燎远安排的马车回合。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走着。沈谧左手牵马右手扶着雀鸣的腰,什么也不说。
雀鸣倒是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哪怕骂自己莽撞也好,总比一声不吭的强。内心的煎熬一直到两人终于等来了沈府的马车才有所缓和。
让雀鸣没想到的是,一上车沈谧就将自己紧紧抱住,把他的头埋在自己左肩窝,因为骑马颠得有些松散的头发挠的雀鸣脖子有点痒。
“我不禁吓的,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