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田野走到山脚，看到了满地的狼藉，还有躺在狼藉之中的诸葛莉。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粉碎，没有完整的布片。

浑身都已经沾满了伤痕和血迹，看起来脏乱不堪。

虽然已经倒地，但是那两把作为武器的短刃却没有从她的手里掉落，依旧死死地抓在手中。

程田野没有任何的犹豫，踩在了略显泥泞的地面上，大步前行。

黏液、打碎的甲壳、残破的身体被程田野一脚脚踩下去，然后将脚从这堆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肉块中拔出，继续前进。

从刚刚没过脚面，到已经没过小腿，再到每踏出一步都需要高高抬起大腿，然后朝前面踩下去，不难想象在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斗。

不过，这些东西程田野并没有时间去留意。

就连停下来感慨的必要都没有。

他的眼睛只有那个躺在肉块之上，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少女。

其他的只是没有意义的背景墙。

不值得去考虑，不值得去思考，不值得停下脚步去感慨什么。

不值得。

没有必要。

走到诸葛莉的身边，程田野看着眼前这个脸庞精致的少女，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的生命体征。

蹲下去，用手指放在她的鼻子下方，微弱的空气流动让程田野稍微放下悬着的心。

大概是用力过猛，消耗体力和精力太多，昏睡过去。

将短刃收好，程田野抱住诸葛莉的后背和大腿，在她的身上盖上刚从程田野身上脱下来的外衣，继续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路，准备回去。

不知道是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还是程田野停顿的时间过长，被抱在怀中的诸葛莉竟然缓缓睁开眼睛，疲惫地看着四周。

“结束了？”

开口就是让人感觉劳累的语气，关心的不是时间，也不是地点，而是她的任务是否已经完成了。

“还没有，接下来还需要你的帮助，我们才能逃出去。”

程田野缓慢地走着，并没有给诸葛莉一个欢天喜地的回答。

事实的确如此，不懂驾驶的程田野想要从这里离开，必须带上一个司机一同离开。

千手仙人估计连这种会奔跑的铁盒子都没见过，就不要说驾驶了。

剩下的只有诸葛莉一人，幸好只是疲惫，休息一下还是可以充当一个司机。

虽然有些疲劳驾驶的嫌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整座城市的平民已经全部撤离，还没有离开的只有程田野一人。

就连最基本的物理法则都在这个夜晚被颠覆，更何况一个交通法规？

考虑事情也需要分前后，也需要分主次。

现在这个时候，抓住机会，从这座城市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程田野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并不会被什么假惺惺的条条框框束缚住。

因为他是程田野。

他是一个完整的人类。

而不是一个傀儡、一个玩物。

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仓鼠。

昨天不会，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

“是吗？”

诸葛莉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大人，我做得好吗？”

虽然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很多事情想要说，吐出口却只是这句含糊的问题，没有任何方向的问题。

也许，诸葛莉现在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什么回答，并不是真的想要让程田野理解她所做的事情，并不是真的想要让人安慰自己。

只是需要一个理由。

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

失去了族群，亲手杀死了敬重的人，没有办法守护住曾经的朋友和亲人，诸葛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仅仅是消耗体力的肌肉疲劳。

不仅仅是消耗精力带来的精力衰弱。

更重要的是诸葛莉已经什么动力继续前进了，没有任何理由继续走下去了。

所以她渴望救赎。

渴望一个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渴望一句让自己暂时能够忘却痛苦的回答。

哪怕这句话虚假得只要用手一戳就能破碎。

哪怕这句话就像是看着天空发呆一样的没有意义。

诸葛莉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她将这个希望放在程田野的身上。

这个实力强大，但是却感觉不到任何架子的存在。

这个思想像是浩瀚星河般的男人。

这个对于自己的过去从不曾过问的男人。

这个给予自己一条生路的男人。

她认为，这个男人有着这样的力量。

不仅仅可以抱起她的身体。

还可以拯救她已经破碎不堪的心灵。

“你做得很好，现在请休息吧。”

停下脚步的程田野，看着诸葛莉的眼睛，不掺杂任何的情感，温柔地回答了诸葛莉的问题。

他认为合适的言语却在这时产生了奇妙的反应。

他认为无害的语气却在此时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他，程田野，自以为在此时说出了最合适的话，最不伤人的话，最无害的话，却不知道诸葛莉现在几近崩溃的心灵被他的一番话灌溉，得到了救赎，获得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她，诸葛莉，将一句客套话，一句略带敷衍的话当成了自己生命的曙光，当成了那道黑暗中的光亮，当成了水中的那块木板，紧紧地抓住在手中，就像是自己的生命一样，不松手，不放开。

“谢谢你，大人。”

诸葛莉说完这句话，昏了过去。

听着诸葛莉微弱的呼吸声，程田野才注意到自己说出的话是不是有些暧昧，太过含糊不清。

他大概理解诸葛莉的心情，多少也可以推测出来她问那个问题的理由。

可是，他却没有过多思考，直接给出了一句听起来无关痛痒的回答。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开口之前慢慢酝酿。

并不是温柔的错，而是人的错，而是这个时间说出这句话太过暧昧，会让人有误会。

话已经说出口，如何圆场是个问题。

被抱在怀中的诸葛莉已经昏过去，醒来能不能记起这件事情还说不准。

很糟糕，并且很麻烦。

在黑夜中站了两分钟，程田野继续走动起来。

只不过和诸葛莉微弱的呼吸不一样，程田野的呼吸十分平稳。

像是内心毫无波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