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二人当然要试试，否则也不会大老远的跑过来。工部尚书段纶也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跟着二人来到了长安最北边。整个长安城北面是平行于一条黄河支流的，其名为渭河。往南有灞河，往北有泾河，但三条河最后都会交汇在渭河上。陈宇他们现在所在的就是渭河这条支流的宽阔面上，这里停靠了十分多的船只，大多都是商船，少部分为朝廷专用的。

今日陈宇他们要改的就是刚出场的商船。

有段纶来协调，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烦，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只即将下水的船只面前。段纶指着它说道：“现在热气球太快了，而且运载量也在逐年递增，弄得造船的王氏有些吃不消。这条船也是王氏造给自己的，本来要卖，结果接手的人显然更愿意用不需要维护，不需要人手关照的热气球。王老头还算卖面子，你拿着用吧。”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河滩前行者，好在螺旋桨套装已经被工部正在徭役的人扛上了。虽然走的艰难，但也不太累。

“段伯伯，咱们朝廷的水军都集中在哪儿，这一路来并未看到啊。”段纶听后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对陈宇解释道：“咱们的水军啊，莱州那边居多，也就两三万数吧，各类战船三百艘是有的。但一般是保卫一下海域，没什么作战的情况，况且除了药师外，咱们没有会水的将领。原来张亮算一个，毕竟他曾是萧铣的手下，传说擅长的也就是水战。呵呵，可惜此人心术不正，而且看样子好像还跑了。”

段纶的一番言语倒是让本来雄心壮志的陈宇当头一阵凉水，后世一直在鼓吹大唐水军多牛多牛，乃当时雄师。陈宇现在看来，病猫还差不多。人数少得可怜不说，船只还十分少，虽说三百艘听起来多，但大唐海岸线有多长呢？而且三百艘可不是三百艘旗舰，而是多为各种类船只，没法单独作战的。加上连个将军都没有，怎么训练？

“哎，这么糜烂啊，看来大家都觉着海上无所谓了。”陈宇自言自语地说着，不想旁边的段纶却接上了话。

“这有个啥麻烦？热气球飞到海上不照样炸它个乱七八糟嘛。等你走的时候带上热气球，大不了多带点人和弹药就是了。”这段话听得陈宇是直摇头，若现在是战斗机的话他还没什么反驳，但行动十分缓慢的热气球，在每天都要下雨，随时都可能刮风的大海上，那几乎可以宣布是自杀式攻击了。不等热气球飞回来，就说不定被大风卷地迷失方向了。

陈宇和王盟指挥着工匠安装螺旋桨内外设施，顺口答了一句。

“没那么简单，陛下今日走了吗？我要去莱州训水军。”段纶怎么都没想到，陈宇居然主动申请要去训练水军。他摇头答道：“已经出行了，若你执意要去，就去报太子吧，此事上关国体，估计要报陛下的。”毕竟太子只是监国，对于一些政治、军队上大将军级任用，以及对外事件上李承乾是没有发言权的。否则他想叛乱的话撤掉程咬金，换一个自己的亲信率领玄甲军，半日便可毫无风险地截杀了李二。

“麻烦，看看下水的情况吧。”二人聊天之间，船体已经加装上了螺旋桨，另外还加了好几层动物胶。本来应该干不透的，不过螺旋桨一吹，暂时还是没什么问题。陈宇他们急着看效果，并没有准备等待多久。

接着是下水前的另一个仪式，其实陈宇这并不算真正的下水航行，即使这个方法可以用，那也必须再拖上来重新刷胶堵水才行。不过再王氏这里显然不是的，只要船要沾水，就必须有仪式。

这种事情陈宇倒是没有经历过，当他从螺旋桨方向转开视线时候才发现，岸边已经有不少人站着了，而和他原本站在一起的段纶现在也已经准备下去。

“去看看吧，船要下水要给河里的龙王爷祭三牲，念祭词的。”说着他拉着陈宇的衣袖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河边。

河边主持仪式的是一个老者，反正陈宇没见过，可能是王家负责水道的某位族老吧。首先是道士在河边一顿类似于驱魔的表演，那拂尘挥舞的简直比太白金星还要帅气几分。下来就是老者了，他拿着十分巨大的一个毛，在一旁的一个水桶当中也不知道沾了些什么染料，接着一步一步地走到船舷边，写下了船的名字。

清运，这条船的名字就叫清运号。不知道这各中究竟有什么典故，反正陈宇觉着光听名字的话，有些像垃圾船。

写完字后，老者回到台前，在道士喃呢的念经声中，一旁的几个壮士现场宰杀了牛、羊、猪三牲。这宰杀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刀剁了牲口的头。必须红绳将其绑好，接着脖子上来一下，将放出来的血都收集在三个桶子当中。

然后道士沾着血，用在船头船尾处各自画了一些鬼画符，这样之后才能开始真正的宰杀。头剁下来之后摆在案几上，即将上船的所有人包括船长以及那位老者一个接一个地上香祷告。陈宇当然也不例外，其实他是不太想要参加这种血腥版封建迷信的，不过入乡随俗嘛，他也不敢在这场合乱说什么话。

上完香之后，后边走出了一群壮年人，他们扛着那三个无头的牲口将其一把丢进了河中，算是给龙王爷的祭礼。而剩下的三个头则会放进船舱，至于吃不吃，那陈宇就不知道了。

“每一条船下河都要这样吗？”陈宇一边问一边好奇地准备指一下河水，但被段纶一巴掌拍掉了陈宇抬起的手指，并小声对他说道：“别乱指，河里的龙王爷正用祭祀的香火呢，找上你可咋办？这船要分大小，就像咱们看到的这般大小的船才有这些讲究，若是普通的小舢板就要简单的多。不过也需要祭祀才行，而且走到了黄河中，一路上都要投一些祭祀品，否则水里的铁头龙王一下就把船顶翻了。”陈宇吃痛地揉了揉右手，他还没见过什么铁头龙王呢。不过想来应该是什么大鱼之类的，毕竟这时候的河里大鱼多了去的。不像后世捕捞过度，什么都没了。

当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段纶却示意他往下看，并未过多的言语。

这个时候就是陈宇没见过的另一个壮观场景了，在前世船下水是需要一路机器和轮滑来辅助。而在这大唐，大船下水则需要先在岸边挖好坡道，之后纤夫在前做牵引，腾空的船体直接放在数根巨大的，可以做房屋主梁的圆木之上。

“好壮观啊！”陈宇不由地发出了一句感慨。他现在正站在原本船只所在的露台之上，下边密密麻麻的纤夫，他们脱光了全身衣物，光着脚在无数绳子中间穿梭着。他们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根绳子，这都是有固定人的，并不是随便的站位。

比如领头拉纤的是一位看起来面容平凡，但十分壮硕的壮年，若论年纪的话应该和老程也差不多大。那被阳光暴晒的黝黑皮肤上，纵横交错着各式各样的伤口。最恐怖的是他的肩膀，原本没脱衣服的时候陈宇还以为他是高低肩。当中年人脱掉衣服时才知道，那哪儿是高低肩，纯粹就是一块低低凹陷下去的绳痕，看来应该是长时间作业留下的。

接着是壮实的小伙子站在绳子两侧，在往外是瘦弱一些的。也是从前往后，并且人们看起来都是那般精壮、年轻。当陈宇再一次准备感慨对方的迅速的素质时，一边一个光着上半身，同样皮肤黝黑的干瘦老头忽然高高地举起了鼓槌，朝着大鼓用力地敲了下去。

“起船嘞！哎嗨~呦依~呦！”‘咚咚挡咚咚！咚咚挡咚咚！’

接着中年人领头，立刻纤绳上肩膀，他高高地扬起头跟着大吼道：“新船下河喂~咯！”跟着后边的汉子们便将身子一同低了下来，跟着纤头的喊声和节奏一起用力低吼了起来。

“嘿呦呦！嘿呦！嘿呦呦！嘿呦！”众人一同发力，陈宇可见的人们脚下泥土慢慢向后推着，敲鼓的老头敲得更加的紧凑，而又富有节奏，并且嘴里也唱起了号子歌。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有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有几十几根杆哎，几十几个艄公哟嗬来把船儿搬，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配着那为首的中年人领头喊得嘿呦，形成了一首十分富有节奏，而又史诗般的场景。

陈宇看得自己都有些热血沸腾，那独特的腔调，那几近后世的节奏感，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里是男人的世界。那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下晒得闪闪发亮，年轻人的肌肉高高隆起，那种特别的男儿美感，是在何处都见不到的场景。

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哼了起来，其实不只是他，段纶还有旁边的人都眯着眼跟着轻哼着。期间段纶还专门为陈宇介绍了纤夫的歌曲。

“这是那边那个老纤头唱的，他会把看到的，听到的都唱进号子里。每每伯伯站在这里的时候，总是在感叹，这是一群好后生啊！”他看着下方拉纤的年轻人们，流露出了十分欣赏的眼神。

“是啊，至少没有那么浮躁，而你们也没有过多的偏见。”陈宇嘴角稍稍向上翘起，他似乎有什么想法了。于是前面的感慨说完，他跟着对段纶说道：“能一会儿将那老爷子叫过来吗？我想有些事情和他商量商量。”看着下边威风八面的老头，陈宇心里还是有些虚的，还是段纶来请比较靠谱。

段纶闻言笑了笑，对陈宇解释了一下对方的来历。

“这老头不简单，听说原来是黄河上游的。紫河发水之后走了一段时间船，随后领着一帮子小伙子顺着河，拖家带口地来到了长安谋活路。结果刚好赶上你工厂进场要收钱，当时个把人的还能出得起，每个人都要，这老头就起了牛脾气。当下大手一挥，来到了这里和原本的纤夫抢生意。呵！最后两家合一家，还是人老头来管。你说厉害不厉害，多的不说了，等会儿给你叫来你俩聊吧。看！船要下水了，咱们到边上看看你那螺旋桨怎么样吧。”段纶对陈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相互推脱了一下，各自笑着向下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