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场雨,带了点寒意,浇熄了夜晚喧腾的繁华。
车子的前挡玻璃上,一道道水渍,被雨刷扫落,复而又聚成一股,模糊视线,再被扫落。
周而复始。
老爷子的车停在路边,等了一会,才见贺劲的人,撑着伞,拉开车门。
一条长腿跨坐入后排,贺劲身上带了一身凛冽。
老爷子由假寐的状态,缓缓睁开眼。
“雨凡安排好了?”
贺劲:“叫人送回去了。”
贺老爷子忍了一晚上,这会终于忍不住,发起火来。
“你怎么想的?!啊!宁宁还不够可怜吗?!你竟然明知道她在,还带雨凡过来,你安的什么心!”
司机和副驾上的姚林,被老爷子的怒火吓得,都噤声不语。
贺劲面无表情坐在那里,霓虹透过雨幕,投射在玻璃上,映得他脸上明暗斑驳。
贺老爷子这些年已经很少发火了,尤其是疼孙子,长么大都不会当着人,训斥,极给贺劲颜面。
可今天,他差不多就是指着贺劲鼻子骂了。
“我知道你,不过就是想看看人家姑娘心里有没有你嘛,想看人家吃醋,想逼人家失态嘛,这才显着你金贵,女人都爱你!”
“现在好了,宁宁当着雨凡的面,出了丑,你高兴了?”
贺劲冷冷哼出一个笑意:“是啊,我很高兴。”
“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老爷子更加暴躁:“我告诉你,既然你都决定娶雨凡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别再招惹宁宁!”
“我们家答应蒋妍好好照顾宁宁,就该守信,我当宁宁是亲孙女,她在心里分量不亚于你,所以我告诉你,贺劲,涛子不够好,我还会给宁宁安排别人,反正,她以后跟你怎么样,和你没关系”
话没说完,贺劲已经推开车门离开。
嘭得一声,车门甩上。
惊得姚林坐直了摇杆,他扭身问:“老爷子,要不我去劝劝少爷……”
“不管他!叫他自己冷静冷静更好!”
“开车!”
……
夜晚的雨,越下越大,浇碎了街边修长的人影。
老爷子的车队,闪着红色的尾灯,逐一启动、离去。
贺劲站在车子旁,垂头轻轻闭眼,双手撑在车门上,任由雨水打湿头发,顺着脖颈锁骨,流入起伏的胸膛中。
不知道是湿冷叫人心碎,还是心碎叫人湿冷,他站了一会,只觉得胸口里的郁气不散,反而越积越多。
对,没错,是他当了渣男,背信要娶别人。
可他得到报应了啊!
他时时刻刻都在疼,而且,不爱比爱,更疼。
……
孟听涛把闵先宁送回家,确切的说是送到家门口,闵先宁就把人给拦了。
“累一天了,早点回去吧。”
孟听涛还想为自己努力一把,他靠着门框,笑:“你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本来你可是说今天要请我吃晚饭的,还有买房子帮你省那么多钱,你也说请我吃饭的。”
“闵先宁,你说说,你欠我多少顿饭了?”
闵先宁摊手,往屋里扫了一眼,眼里带着疲惫,说:“第一天搬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请你?”
“别说咖啡了,我今晚能不能喝上热水都不知道呢。”
在这个雨夜,在这个被前男友践踏过自尊心的雨晚,闵先宁说这话,总叫孟听涛觉得她有点惨。
更有点叫人心疼。
喜欢一个人,就连她叹口气,都要心疼,更何况此时此刻。
孟听涛赶紧退让:“好了,我又不是赖着,非要请我点什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今晚的事,别放心上。”
闵先宁笑容凝了一瞬,“今晚?今晚有什么事可叫我烦的吗?”
孟听涛:“不就是劲哥带林小姐来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大家都有了新生活,你也要向前看。”
这话就像是被人揭掉了面皮一样,闵先宁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她想突然反击的兔子,冷不丁就是一口:“我怎么没向前看了?过去的事,你过去的是,你又怎么知道我忘没忘记?!”
“我告诉你!我都忘了,尤其是沙漠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沙漠里,她和贺劲相处了四天,和孟听涛相处了十天。
她和贺劲有生死盟契,和孟听涛也有共患难的偎依,这段经历,对任何一个女人而言,都不该说忘就忘。
而对于孟听涛而言,那更是他和闵先宁的起点,是他每每回忆最窝心的时刻,她说她忘得一干二净。
是忘掉贺劲的同时,也把他忘了吗?!
孟听涛觉得委屈,不忿又卑微的问:“你真的都忘了?你忘了那天也是下雨,我们还遇见了蛇”
“都忘了!”她冷冷看着孟听涛。“我只知道现在下雨了,你该回去了。”
……
孟听涛走的时候,踹翻了楼道里的一个垃圾桶。
新楼新桶,黄色的金属漆,锃锃亮,看它翻到在地,凹进一个大脚印,闵先宁觉得有点可惜。
孟听涛人走了。
闵先宁在门口叹了口气,关上门,继续收拾房间。
主要是要把今晚住的地方先铺好。
褥子、床单、被子、枕头,等这些都套上带有她个人气息的床品后,房间里突然及有点人味了。
闵先宁又去开放式的厨房,翻出电热水壶,然后烧开水。
米黄色的岛台旁边,是个双开门的隐藏式冰箱,闵先宁顺手打开,发现里面还有开发商送的两瓶矿泉水。
她拿起一瓶,发现竟然还过期了。
渴了一晚上的闵先宁,抿了抿唇,还是拧开灌了好大一口水才过期一个月而已,没什么异味。
想当初,在沙漠,最艰苦六天,什么水她没喝过,沟子里的水,雨水……那种水不仅有异味,还浑,得澄清了才能喝。
而澄清之后呢,往往是上面那层还好点,越喝到最后,跟喝沙子粥似的,根本没法下咽。
闵先宁记得,每一次喝水孟听涛都叫她先喝,说他嗓子眼粗,什么都能咽下去,不觉得水根有多难喝。
她没忘,和孟听涛的点滴,她都没忘。
刚刚不过是被人截短,一时恼了,所以才口不择言,说了伤人的话,现在一瓶冷水下肚,闵先宁就后悔了。
她想打个电话给孟听涛,问问他到家没,可这时,正好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