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书册中自动撕下一页,飘飞出来。
吴敌拾起那页纸,仔细看过了上面的画像,双眉紧锁了起来。
纸上用黑色水墨绘出一只奇异兽类,头顶曲折长角,硕大脑袋与狮头有几分相似,全身披满鳞片,下半身却混线不清,如同潜身云里雾里。
他在自己积累了几辈子的记忆里思索回想,但都没有找到印象中与画像相符的形象。
而且与其说这是鬼物,形态特征倒与某些熟知的妖兽、灵兽更加相近,可若要究细节,却又无一能对得上号。
之后他又对玉女几次提问,但对方表示除了能够画出鬼物外观以外,也给不了更多线索。
至于如何将潜伏在苏渺渺体内的鬼物逼出,彻底根治“顽疾”,玉女只用气恼的语气回复,要打架可别喊人家,人家一个文质彬彬弱女子,哪里打得过那种恐怖玩意。
吴敌被他噎得说不上话。
打架?难道还能往那丫头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上挥几拳,就能把潜伏体内的鬼物打出来不成?
“唔嗯……”
这时候,床榻那边传来细小的哼声。
吴敌迅速转身看去,只见苏渺渺两道覆盖冰霜的秀眉紧锁着,脑袋翻转了一下。
“吴敌,是你吗?”
听到少女的轻声叫唤。吴敌心头一跳,缓步朝她走过去,见床上的苏渺渺眼睛吃力地眯开一条缝,看着自己。
吴敌犹豫了片刻,伸手替她捋掉眉间的冰霜,轻声道:“二小姐怎么知道是我?”
苏渺渺脸色苍白,嘴角微微抿起笑容,竟有些得意地道:“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醒着。”
吴敌惊愣住。
“但是不敢出声。”苏渺渺看着他,幽幽地道:“不然你又不理我。”
吴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抿了抿嘴:“那个,二小姐……”
“用名字叫我。”苏渺渺眼睛睁大了些,虚弱但又倔强道,“我们说好的。”
吴敌摸了摸鼻子,只好依着她:“好吧……渺渺,我想跟你说明白,这次你病得有些重,不一定能治得好。”
听到他这么喊自己,苏渺渺苍白的脸上竟浮现一丝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吴敌疑惑道:“你不害怕?”
苏渺渺闭着眼想了想,声音微颤道:“是有些怕,不过玉成哥哥回来了,大成哥哥也醒来了,还有姐姐和奶奶在,还有……”
少女原本苍白俏脸泛起微微红晕,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却不再发颤:“还有,吴敌你也在。所以……所以又没那么害怕了。”
吴敌陷入沉默,缓缓背过身去,坐在她的床边,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敌……”
苏渺渺又轻唤了一声,一只修长的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往他手里塞了样事物。
吴敌摊开掌心——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手镯,样式看着有些熟悉。
吴敌马上就想起来,前不久与苏渺渺私下交易,对方就给了他一只金手镯。
那么现在手上这只,显然与日前给他的是一对。
苏渺渺喘息开始变得吃力,声音断断续续道:“玉成哥哥回来时……曾让吴敌受累,我感到……感到很难过。所以,这金镯子……当作赔礼,吴敌你、你不要怪罪玉成哥哥……好、好吗。”
吴敌转头看着她吃力喘息的模样。知道她说的是苏玉成归来当日,他们两人上演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往心里去了。
“你放心,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吴敌平静回应,是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的一般。
然后他伸手,往少女眉宇间轻柔抚过。
再抽回手时,苏渺渺已闭眼睡去,只是周身那股冷冽煞气依旧浓烈瘆人。
吴敌重新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默然且沉着。
他在房间走了几步,抬头面向窗外说道:
“大少爷,最近请府内严加戒备,不要让人靠近二小姐的住处。”
“顺便再把罗浩天和风月华也喊来,我有事要问他们。”
“也请二少爷进来,我有要事商量。”
吴敌的声音不大,但窗外等候的苏大成与苏玉成都能清晰听见。
苏大成点点头,又复推门而入。
倒是留在门外的苏玉成,脸色开始凝重起来。
不仅是因为吴敌展现的谨慎态度,让人感觉苏渺渺的病情或许不容乐观,更在于先前便察觉到,苏大成与吴敌之间隐隐约约透露的默契。
绝对错不了!
原本瘫痪在床的二弟能够康复,必然是有师尊在暗中出手相助。
望着两人前后走入屋内,苏玉成不由得握紧拳头。
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尊也对二弟青眼相加,将其视为师门传承的考验人选之一?
想到这里,苏玉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拳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二弟啊二弟,事已至此,可别怪为兄不讲情面……”
苏玉成嘴角含笑,在冷冽寒风中取出一把折扇,轻轻扑扇着,潇洒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傲然自信的背影。
“无论是谁要来争抢,最后能成为师尊亲传弟子的人,必定还是我苏玉成!”
与此同时,房内。
吴敌并不知道苏玉成心中的那些小九九,此刻又抓起那页画纸,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又有几分疑惑。
他将画纸递给苏大成,让对方过目。苏大成看了几眼后,也皱起了眉毛。
“先前班长说,这画中乃是一种鬼物?”
“应该错不了,大概就是这东西在苏渺渺体内捣乱,恐怕已经潜伏多年。”
“鬼物……奇了怪哉。”
苏大成喃喃了几句,放下画纸,遗憾道:“从前我为了磨砺道行,在世间历练,就说那三座闻名遐迩的鬼域,我也闯过其中两座,降服过的阴曹鬼物数以千计,但也未曾见过如此异类。”
吴敌唔了一声,用手掌摩挲着下巴。
连书中仙灵玉女和苏大成都不认得的鬼物,也难怪自己没有头绪。
可以想见,这鬼物绝非寻常孤魂野鬼,但为何会潜伏在苏渺渺体内?
吴敌联想到了几种寻常的可能性。
鬼物袭人,多半怀有某种基于本能的强烈执念,比如生前恩怨未了,化为厉鬼复仇。
但苏渺渺的情况,显然不在此类,如果厉鬼报复,她哪里还能活到现在。
“鬼物想要借助至阴之体脱胎转生,或者直接夺舍。”
苏大成似乎看出了吴敌的心思,便直接说出自己的推断。
吴敌点点头,确实与自己不谋而合。鬼物的存在不合天道常理,阴盛阳衰的最基本的特征,再强大的鬼物也不例外。
而苏渺渺本身极罕见的至阴之体,天然就是那些魑魅魍魉的绝佳宿主与温床,相当于修士找到了灵气盎然的风水宝地。
讨论间,蒙眼挎刀的罗浩天与白衣背剑女子风月华也走进屋内。
吴敌对他们直截了当地描述了苏渺渺的情况,将画纸递出去:“这就是那头鬼物的外形,你们可能认得?”
两人都是仙门巨擘的新生代佼佼者,想必见识不会短浅。把他们喊来,吴敌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两人那找到些头绪,才好“对症下药”。
风月华行了见面礼后,双手接过画纸,仔细端详了一番,摇摇头:“很抱歉,弟子对此类事物知之甚少,也不清楚此物来历。”
随后她隐含讽刺地瞥了一眼罗浩天:“听说魔宗之内,擅长鬼道者大有人在,对于这些阴邪浊物,想来他们更有见识。”
罗浩天冷哼一声,接过画纸摆在眼前。
吴敌好奇心大作,差点脱口而出你一个瞎子怎么看画像。
只见罗浩天立起右掌,贴着纸面缓缓抹过。
他漠无表情的脸上起了一丝变化。
吴敌看在眼里,赶紧问道:“怎样,有没有什么眉目。”
罗浩天放下手,直截了当道:“我认得此物。”
此话一出,场间其余三人都吃惊地朝他看来。
罗浩天用低沉厚重的声音说道:“这是一只鬼麒麟。”
“鬼麒麟!?”
苏大成眉头紧锁,下意识地轻呼一声,面色讶异道:“我只在跟某些老不死的交谈中听闻,传说远古洪荒时代,世间珍奇无数,其中有稀罕的墨色麒麟,实则非神非仙非妖非人非兽,只是外形与灵兽麒麟相似,故称鬼麒麟。”
苏大成眼神凛然,紧紧盯着罗浩天道:“然而这只是传说,就算鬼麒麟确实存在过,也早在远古就已灭绝,如何能在此地现世?”
罗浩天直面他散发的威压,并未显露畏惧,只是摇头道:“前辈所言都没有错,只是鬼麒麟在近百年前的确依然存在,而且还曾被某人豢养过。”
说到这里,罗浩天转头“望”向吴敌,说道:“只是此事关系宗门隐秘,除非有师祖首肯,否则我不能说。”
吴敌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师祖不师祖的了,当即额首道:“你说。”
罗浩天脸上浮起一抹复杂神色,嘴唇翕动,沉声道:“豢养鬼麒麟的人,正是我明神宗前任宗主,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