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一章 爷孙(1 / 1)更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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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月二十五,官员们都可以不用到官署应卯而在家里准备着过年节即便有些得到恩赐的,进宫议事也多是跟天佑帝叙叙旧情、畅谈往来,或再领些赏赐回来。

要没有什么特别的突发事情发生,到元宵节之前,都是官员们一年中最长的一次休沐假当然官员间的应酬往来也在这时达到顶峰。

自天佑八年在寿州击退大举南侵的梁军之后,这几年梁晋两国在青州、魏州等地争夺得厉害,使得占据江淮的楚国已经有几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国库也没有前几年那么紧张。

腊月二十五日这天,陛下还在天佑十二年最后一次大朝会上拟旨减免几项杂捐,以示与民养息之意。

天色未晚,但城里大大小小的宅府,就迫不及待的张灯结彩起来,丝竹之声也早早不绝如缕起来,似乎都在充分的展示大楚已经进入一个歌舞升平的时代。

韩谦拖拖拉拉到将晚时分才进城,他在赵阔、赵无忌、林海峥、范大黑的簇拥下,径直往临江侯府赴宴去。

暮色四合,阴沉苍穹又有雪花飘落下来。

韩谦驰马进城,出了一身汗,这时候让冷风一吹,脸面如受刀割,抬头看了看天,心想雪后再寒几天,天气应该就要回暖了。

赶到临江侯府前,看到侯府的几名侍卫,正将一名衣衫褴褛的老汉跟一名瘦骨嶙峋的少年拖到旁边的巷子里,韩谦还以为是驱赶乞讨者,听着巷子里传来拳打脚踢声时掺杂着一丝哀嚎,心里还觉得奇怪,暗想侯府的侍卫即便心情暴躁,看到府门前乞讨者驱赶掉就可以,何至于拉到巷子里痛殴一顿。

韩谦迟疑的等了一会儿,等几名侍卫回来,还有一人正拿白汗巾将手上的血迹擦掉,问道:“那老汉是什么人?”

“赵仓家的老汉,这几天不知怎的带了一个半大小子,爷孙跑进城来喊冤,纠缠个没完。”那侍卫浑不在意的说道。

韩谦乍听赵仓这个名字耳熟,抬脚跨进大门,猛然想到这人就是被沈鹤、郭荣判定与青衣内侍赵顺德合谋刺杀三殿下而失手的那名侍卫。

韩谦这才想起来,在三皇子杨元溥拙劣的“行刺”事件后,临江侯府内似乎都没有一个人关心那名纯粹无辜、因为佩刃被三皇子杨元溥偷走才被牵连行刺案的侍卫,在被沈鹤带到宫中交差后的命运到底如何。

他也没有。

这个叫赵仓的侍卫,似乎仅仅是一个道具,已然被遗落在角落里,没有人去关心他是否支离破碎,没有人关心他还有妻儿老小。

韩谦身形怔怔的定在那里,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在昏暗的街下,那老汉满脸是血的要爬出来,但看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还站在大门前,又惊畏的被那个瘦弱的少年拉回到巷子里。

韩谦待要硬着头皮迈脚走进去,又猛然顿住脚,吩咐那几个侍卫道:“你们将那两人拉过来。”

韩谦现在不仅是三皇子杨元溥身边的陪读,同时也是侯府兼龙雀将军府的从事,即便没有几人知道他才是三皇子杨元溥真正的嫡系,吩咐这点小事,下面的侍卫也不会忤逆他的意愿,当下就将那老汉及少年拖过来。

这时候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碾压着石板路驶过来,停在侯府大门前,就见车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姚惜水一张清媚的脸容,饶有兴致的看着侯府大门前所发生的一切。

韩谦瞥了坐在马车里的姚惜水一眼,没有理会她,直接将那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老汉拉过去,从他身上搜出照身帖,直接撕成粉碎。

不要说身边的赵无忌、林海峥等人了,几名侯府侍卫都看了有些傻眼,只是死死按住那老汉以及眼里充满仇恨的少年,不让他们冒犯到韩谦韩公子。

没有证明身份的照身帖,就是流民城外的流民、饥民还有很多,没有照身帖倒不是会被当成间谍奸细抓起来,但也不要想再进城。

韩谦将撕成碎片的照身帖随手抛洒出去,仿佛与雪花融为一体,又对身后的范大黑、林海峥说道:“你们俩人,将这两个碍眼的家伙赶出城去,大过年的,省得看到晦气。”

范大黑、林海峥于心不忍,但说来奇怪,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敢忤逆少主韩谦的威势,只得硬着头皮重新从栓马石上解开马,将老汉、少年两人都揪到马背上,趁着现在城门还没有关闭,扬鞭出城去。

这时候姚惜水,身后还有两名晚红楼的丫鬟,捧着一堆箱匣两名车夫则是安静的坐在马车上,等着这边事了再接送姚惜水回晚红楼去。

韩谦身为皇子陪读、侯府从事,赵阔、赵无忌身为韩家的家兵,也早就在侯府这边登记注册过,所以来去自由,也可以携带刀弓入内。

姚惜水作为受邀过来献艺的舞姬,特别是发生行刺事件之后,想进侯府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虽然侯府有陛下赏赐的八名乐工,但姚惜水还带了一部古琴以及剑舞所需的剑器,这些都需要交出来查验。

而且剑器要先交给侯府的人保管,等到需要用时才会交回到姚惜水手里。

韩谦也没有权力吩咐侍卫直接省过这个环节,只是颇有兴趣的看着侯府里的侍女过来给姚惜水搜身。

姚惜水披着雪白的裘袍,解开裘袍,内穿的裙裳则比较单薄,侯府侍女给姚惜水搜身时,还是能看到她高挑的身姿颇为有料,令韩谦想起那日在晚红楼跟这小泼妇扭抱在一起的情形。

当时急着脱离这小泼妇的魔掌,倒是没有想到要细细感受那惊人的触感,这时候再回想,印象就很是模糊了。

“韩大人好狠的心啊,这大寒天将人家的照身帖撕成粉碎赶出城,就不怕这大寒夜的,天地间再多出两个冻死的冤魂?”姚惜水妙目盯着韩谦的眼睛,嫣然笑着问道。

“姚姑娘今夜的舞姿,定然惊天地泣鬼神,怎么能让两个肮脏货色惊扰到呢?”韩谦双手拢到宽大的袍袖之中,淡然的盯着姚惜水。

虽然姚惜水今天会献舞不出韩谦的意料,但姚惜水如此平静的出现,却叫韩谦觉得这小泼妇不简单。

三皇子杨元溥之前对他的数次反复,可以说都是受李冲等人影响导致。

虽然三皇子杨元溥内心也未必喜欢他恃怨而傲、恃才而傲的态度,但心里会更厌恨李冲等人对他的误导。

他以后在三皇子杨元溥面前只要能稍稍收敛一些,但继续时不时在暗中挑衅一下李冲等人,使他们对自己的怨恨不减,只会彻底灭掉三皇子杨元溥对他们的信任。

只是没想到姚惜水今夜出现了,却没有表现出他想要的反应,真是无趣啊。

姚惜水美眸往远街投望了一眼,这一会儿工夫,马踪声已经杳然,人迹马影没入夜色之中看不见了。

“韩大人先请。”姚惜水不动声色的请韩谦先行。

韩谦身为侯府从事,虽然是不入流的佐吏,却算是有实缺官身了,姚惜水身在乐籍,自然是要以“大人”相唤,身居其后的。

临江侯府之内,到处都是安宁宫及太子的耳目,三皇子杨元溥待韩谦也不会太热切,但姚惜水跟随韩谦之后,看到站在前院垂花门之后的杨元溥望韩谦时眼神灼灼发亮,心里暗暗一叹,退到偏院准备献艺事宜时,低声吩咐随行的一名丫鬟:“你即刻出城去,找到那个被韩谦逐出城去的老汉跟少女,接到秋雨阁安顿下来。这事就莫要惊动夫人。”

“那少年是女扮男装?”丫鬟惊讶的小声问道。

“韩谦是个眼瞎子,你也眼瞎了?”姚惜水瞥了丫鬟一眼,让她赶紧出城去办事,不要等城门关闭了,再想出城就要费太多手脚了。

…………

…………

沈漾、郭荣、陈德、李冲、李知诰、柴建、郭亮、张潜、冯翊、孔熙荣、韩谦等名义上都隶属于临江侯府及龙雀将军府的将领、官吏陆续到齐后,晚宴就正式开始女官宋莘侍于一侧,指挥内侍、宫女伺候着众人饮宴,又安排乐工、歌舞伎逐一登场献艺。

不管众人平时是如何的心怀鬼胎,十几杯酒下肚,场面气氛也渐渐热烈起来。

姚惜水压轴出场,换了一身长水袖的五彩裙裳,款款而出,容色惊艳,顿时将侯府所养那几名姿色还算很不错的乐伎给比了下去,手持一柄无刃的短剑,脚着丝履,执剑缓缓而舞。

韩谦在宣州时,就听说姚惜水在晚红楼以剑舞闻名,名列六魁之一,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观赏,此时见姚惜水执剑以一种缓慢的身姿舒展,端是美到极致。

“你看中的小娘皮还真是美极,你看她这屁股,绷得真他娘圆啊,掐一下指定出一溜水来!”冯翊喝过酒,醉醺醺的坐到韩谦身边,肆无忌惮的对着姚惜水凭头论足。

冯翊是想小声跟韩谦交流,但他喝过酒,舌头有些大,控制不住声音,韩谦相信坐在他们对面的郭亮、张潜都能听见,偏偏在他们眼前的姚惜水如若未觉,心想这小泼妇对别人脾气倒好。

“剑舞有缓有疾,奴婢还学过一种泼洒剑舞,其剑甚疾,特地献给殿下一观。”姚惜水收住慢舞,跪拜在庭前说道。

“好!”杨元溥说道。

陈德还色眯眯的盯着姚惜水看郭荣示意两名侍卫站到三皇子杨元溥跟前去,看剑舞可以,但也不能忽视安全。

姚惜水换了一把剑器,款款走到韩谦与冯翊跟前韩谦也不得不承认,盛装之下的姚惜水,确实撩人得很。

看了韩谦一眼,姚惜水问冯翊说道:“奴婢可请冯大人执此鞘!”

“好好好!冯翊骨头轻了二两的说道,似乎完全忘了姚惜水是韩谦先看上的姑娘,接过剑鞘,照姚惜水所言朝天而立。

姚惜水身形往后一缩,其形快如魅影,剑光便似大雪纷洒而出,盈溢于庭。

韩谦这段时间刻苦练习刀弓,受梦境影响极深,彻底摒弃花拳绣脚,全面往实战技巧倾斜,但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姚惜水的泼洒剑舞,当真可以称得上绝妙,暗感前朝诗人称剑舞大家“舞姿矫健而奇妙,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等诗句,完全可以用在姚惜水的身上。

越是如此,韩谦越是为那天扭抱姚惜水之事感到后怕,真是好险好险,稍一失手,他还不知道要被这小泼妇怎么羞辱折磨呢。

冯翊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见姚惜水手中短剑脱身去,仿佛一道白色匹练飞入空中数十丈,转折而下,剑光如闪电掣来,“哐铛”一声,在冯翊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短剑已经没入他所持的剑鞘之中。

冯翊吓了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听着别人掌声如雷,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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