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陈长安被浓烈的酒味呛的直咳嗽,气血上涌。
“这就对了,男人怎能没有酒,我给你满上。”
“不必了。”
陈长安摇头,有好奇也有困惑,还有些老友即将重逢的喜悦。
太平郎,是他多年的好友,相识二十多年,可记忆中他们只见过十几面,交流方式更是古老到用上了信件和电报。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他一直觉得太平郎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两人就像是一面镜子……
但这也让他感觉到恐惧,他不想做一个透明人,或许,太平郎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每隔半年通信一次,有时互相发送的不过是一张空白的信纸。
陈长安知道太平郎在筹备这件事时,是在前年的除夕夜,比任何人都要早。
那时太平郎跟他说,到时会有一个他和他都认识的人跟他联系,暗号是太平郎。
他以为是太平郎的玩笑,便笑着答应了,如果有那一天,他甘为他门下牛马走。
“帮我约个时间,我要见他一面。”
“好,到时候电话联系。”
王三斤说完这话,便和陈长安相对沉默了下来,该聊的话早在重逢时说完,再说只能说不能说的事,或是老生常谈,都是聪明人,不用把社会上的那一套带到这里来。
他喝他的酒,他发他的呆,直到夜色深成墨色,杯中无酒,王三斤起身告辞,走出这间像囚笼的房子。
陈长安站在窗户前,看着王三斤摇摇晃晃的走远,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很久远之前,王三斤总受太平郎欺负,还一个劲要跟在太平郎屁股后面玩的时候。
五岁?亦或是七岁……
太平郎,本姓秦,和秦琼一个姓,也用得同一个乳名,将来可能都会做了反贼,然后杀人放火金腰带,搏一个出身……
太平郎他爹打过仗,枪林弹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顽固,他娘是黄土地里刨食的村姑,有的他的那年,他爹七十有八,他娘芳华十六。
太平郎说过,他娘是他爹用二十斤小麦加两发子弹抢来的,所以他生来就兼具着农民的想法和土匪似的暴力因子。
陈长安万幸太平郎他爹死的早,没遗传太多的东西给他,更没那个身体再生出一个太平郎第二来,要不这个世界还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
这一夜。
陈长安无法安睡,他想的比平时更多了,直在半夜两点钟的时候,他才做了一个长梦。
他找不到梦开始的地方,一回首又望了梦结束的时间。
等他出门在早餐铺子,为一碗豆腐脑拌入辣椒的时候,他连一个梦境里的片段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长梦,比人的一生都要漫长……
王三斤是在他吃过早饭之后出现的,并没有打来电话,原因是陈长安的手机欠费了……
“长安,你还记得田山吗。”
王三斤开来了一辆年代感十足的面包车,车厢里有一股鱼腥味,里面放着十几袋日用品还有食物,从塑料袋带上的商标来看,这些东西都来自不同的超市。
在车厢的最后边,还放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柴油发电机。
“记得,我们小时候常跑去玩的地方。”
陈长安坐到副驾驶上,把车窗摇了下来。
“那你还记得山里面防空洞吗,现在陵园里的那一个,太平郎就在那里,传言一年前他就住在那里了。”
“像他。”
陈长安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太平郎那个唯恐天下不乱,又隐忍到极点的家伙能干出来的事。
田山,城市郊区东南方向一片丘陵的统称,一共二十几个山头,现在那里一半建成了陵园,在看不见陵园的地方,有三分之一,被开发出了一处楼盘,陈长安打听过,一万五一平米的封闭式小区。
鸟瞰田山,东南西北相连,把中间围成一个巨大盆地,像一个巨大的田字。
四五十年代,这里挖了许多的防空洞和碉堡炮楼,后来废弃了,倒是平白成为了附近孩子们的娱乐场。
防空洞建在山里,冬暖夏凉,因此被当地人称作乘凉洞,就此编篡出好多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陈长安还小的时候便曾经被这些故事吓的睡不着觉。
田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从市内出发车程三十分钟,一路上景色倒是不错,再和着王三斤吹牛打屁,所以并不算无聊。
临近田山,王三斤开着车绕了一个圈,下了公路,开进了一条山道。
这里其实便算是陵园了,只不过是一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
陈长安费力的把车窗重新摇了上来,他已经闻到了带着焦香的烧烤味,那是从陵园火化房飘过来的味道。
“他娘的,老子竟然饿了。”
王三斤笑骂着一拍方向盘道:“完事了去吃烤肉怎么样。”
“行,我之前发明了一种新吃法,用烤熟的牛肉卷着葡萄干一起吃,能吃出微醺的感觉。”
“好,到时候试试。”
王三斤把车停在一处空地上,再往前过了一片小树林便是墓地了,车开不过去。
陈长安想帮着拿车上的东西,王三斤说不用,一会有另一伙人会来取车,至于车里的东西被送到哪,他不知道,也从没在太平郎藏身的地方看到过这些东西。
那些人是谁他也不知道,他说这样也好,干这要命的买卖,有些事不知道也好,安心,别到时候抓到一个人就端了一锅。
田山上面全是坟,一个挨着一个,也可能是一个叠着一个,坟下面也是坟,只是一个死在另一个前面了。
防空洞的入口和陈长安记忆中的一样,在两座小山中间的乱石堆后面,旁边的某棵大树上他们曾刻下的涂鸦仍然还在,但却是模糊了许多。
“老虎下山了!”
在进去之前,王三斤朝着里面喊了一句,不一会,一个老乞丐从黑黝黝的洞里钻了出来,提着一盏油灯朝王三斤和陈长安点了点头。
“他是大富翁,是个哑巴,在这我们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这是太平郎定下的规矩。”
王三斤介绍着,并朝着老乞丐扔了一包烟。
“那你叫什么。”
陈长安把目光从老乞丐身后背着的弓箭上移开。
“翻译官,太平郎给起的,不过我还是让他们叫我王三斤,反正也不是真名。”
王三斤笑着露出一口老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