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第一次觉得,恐惧这种东西原来也可以被闻到,缆车吱呦吱呦地向上移动,上面长满了鲜艳的红花,所有负面的、压抑的气息弥漫。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坐在缆车上,可爱地荡着双脚,她的手里则拿着一只棒棒糖样的东西,只不过颜色黑漆漆的,如修马路用的沥青。
恐惧化成实质,从每个人心灵的最深处涌出,在身上结上了一层厚厚的茧,让他们难以呼吸。
缆车如恶灵的摇篮,小女孩离他们越近,嘴角的笑容也就越浓,不过这笑容搭配她毛细血管暴碎的小脸,让人看了只有逃走的欲望。
拿枪的手不自觉地放下,魏央发现,小女孩手里拿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棒棒糖,而是一颗缩小版的人头,而上面的人脸表情痛苦扭曲,有个灵魂被囚禁在上面。
小女孩眼睛每眨一下,眼睛就全部变成红色,四野的山林因为她的出现全部安静下来,空气中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这只鬼怪不一般!”魏央心中骇浪滔天,“比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都要强!”
面前这个小女孩,就仿佛象征着死亡本身,你见到了她,就见到了死亡。
啪。
他们其中一个晕了过去。
缆车来到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小女孩露在外面的皮肤下,暴碎的血管可以被清楚看到,像是生前受了极大的内伤,而她正歪着脑袋看着魏央。
准确的说,是他身后晕倒的丁晓强。
像是债主见到了找寻已久的欠债人,小女孩放下了最爱吃的棒棒糖,恨意如雨后的春笋,开始破土而出,缆车上的鲜花颜色也越来越艳。
阴风呼嚎,下面的树林被吹的不断歪斜,如同充满怨恨的林海,想要将魏央他们吞没。
“我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魏央心里很清楚,双筒猎枪的子弹是铜制,对付普通鬼怪还可以,但是对付面前这个小女孩,他的把握几乎为零。
识趣地放下武器,魏央不像给对方留下一个坏印象。
其他人早已经瘫软在地上,有的怕的捂着脑袋埋进双腿,有的干脆直接装死。
小女孩的怨恨在见到丁晓强后格外强烈,浓烈的怨念如一个充气的泡沫,将魏央他们罩了起来。
魏央要被这些怨念压迫的窒息,怨念如病毒,感染全身上下每个细胞,甚至让他眼前的世界开始不正常的扭曲。
魏央觉得自己已经踏入了生与死之间相隔的那条缝隙,灵魂随时可能被撕裂。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结果只有一个。
“小...小妹妹,你的棒棒糖看起来很好吃,能不能让我也尝尝...”
魏央说完这话差点被自己噎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怨念冲昏头脑,才说出这么弱智的话。
小女孩歪着脑袋,破碎的瞳孔竟然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疑惑。
魏央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奏效了,虽然怨念不减,但却是个良好的开始。
因为沟通是建立良好关系的基础。
他必须竭力表现出自己的真诚!
“这么晚了自己一个人玩这么危险的项目,实在是...太淘气!”
魏央努力向前迈步,“上面风这么大,你这么弱小,要是一不小心被吹跑了怎么办?”
“别怕...让大哥哥抱你下来。”魏央张开双手,表情把控满分。
煽情的画风扑面而来,魏央快要吐血,离近了他才发现,这个小女孩正是假李铁记忆中,不断向他招手的那只鬼怪。
线索慢慢开始在脑子里串联,魏央似乎明白了,这个看似弱的不能再弱的小女孩应该就是这浮烟山鬼怪的老大,而她应该在所有鬼怪中植入了什么东西。
魏央的那段偶像剧的发言加上夸张的表情,成功让小女孩错愕了那么一刻,怨念衰减,魏央终于可以成功呼吸。
还没来得及庆幸,缆车忽然靠近一点,鲜血沿着锁链向下滴落在地板上,在魏央的脚前形成一个血色的镜子。
“难道我刚才惹怒了她?”魏央离对方远了一步,他觉得自己那段话可能适得其反。
魏央绝望,沟通失败之后只有接受死亡的份。
忽然,脚下的血镜产生波动,荡起涟漪,随后上面勾划出几个生涩的血字:
棒棒糖不可以给你吃。
魏央看着脚下的血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脑瓜子嗡嗡的不敢相信。
如同被人从悬崖边上拉回来,魏央有种重生的感觉。
如获大释,魏央整理下语言,“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需不需要大哥哥帮帮你?”
这是种特别的沟通技巧,魏央知道跟鬼对话的禁忌,不能问死因,不能让对方觉得你是在害怕或者想要逃走。
他这么问,其实就属于旁敲侧击的手段。
血字变化,“他必须死。”
“他?”魏央继续装作不知道。
“你身后那个男人。”
魏央回头看,“丁晓强?你为什么要让他死?”
血字再次变化,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你救了他。”
“呃...”魏央头大,他捂着额头,在琢磨一个理由。
“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妹妹要他性命啊,要是知道,我肯定把他绑过来扔给你。”
听完魏央的胡说八道,小女孩的小嘴傲娇地撅了撅,失去血色的小腿晃了晃。
“他...犯了什么错吗?”魏央试探着问。
小女孩的怨念突然增强,血镜剧烈变化,几行潦草疯狂的血字出现,这要是一只笔在书写,那么这只笔一定快要断了。
“他养了我!”
“他杀了我!”
“他把我关在卫生间里!”
“他说我是他最喜爱的玩具!”
虽然只有几行字,但是里面的信息量巨大,魏央花了不少时间才完全消化。
“欺凌儿童?”魏央眸色震惊,这是最有可能的推测!
魏央久久不能平静,“如果他是杀你的罪魁祸首,那么我可以帮你。”
“他必须死。”
“我知到你很痛苦。”魏央站在缆车的面前,“可是丁晓强的事情完全可以通过法律来解决,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肯定是死刑!”
“你在阻止我?”血字波动。
怨念压迫着魏央的神经,让他肌肉不停的痉挛。
魏央咬着牙,努力挤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我...我只是在帮你...如果你现在杀了丁晓强,只会便宜了他...”
脖子上凹下去一个瘦弱的巴掌印,一只无形的手掐上了魏央的脖子。
魏央被提了起来,两只脚悬在半空。
小女孩觉得魏央完全是在耍嘴皮子,浪费她的时间。
“你年纪小...想得不够全面。”肺里的空气在流失,魏央嘴唇像涂了毒一样青紫。
“你想想...如果你将全部过程告诉我,将丁晓强绳之以法,那么他恶劣的行迹也会被揭露在世人面前。”
“他必将受到世人的唾骂,从此身败名裂,他的每个好友,每个亲戚都恨不能与他脱离关系,让他在孤独的悔恨中死去...”
鲜血从小女孩的额头上滑落,摇晃的缆车停止摇动,她似乎有所触动。
魏央继续添油加醋,“你如果将他杀死在这儿,他的行迹不仅不会被人知晓,甚至还会有人为他感到惋惜!”
“如果真是这样,我为你感到不值!”魏央拼劲最后一丝力气,义正言辞的喊。
嘭。
魏央摔到地上,西服沾满灰尘,皮鞋也摔出不少褶子。
地上重新出现一行血字:
我们拉勾。
...
几个保安和丁晓强躺在地上,早已经晕死过去。
魏央将他们拍醒,后者惊魂未定,几乎都无法站立。
见状,魏央提议还是坚持原来的计划,坐缆车下去。
确定那个可怕的小女孩已经消失之后,众人才稍微缓和,但还是死活不肯上车。
魏央无奈,唤出唐若雪,帮着自己把他们“扶”上了缆车,然后不顾他们的鬼哭狼嚎,直接发动电机,送他们下去。
因为下山路上还指不定要碰到什么怪物,而且对付小女孩已经让他身心俱疲,而走下去要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
山下,呼机和电话都没有动静,张经理眼巴巴地看着下山的出入口。
几位警员站在他的旁边,在做上山救人的准备。
忽然,他们看到半空中什么东西一走一顿地向他们靠近,像是半空中漂浮着一个快要报废的汽车,上面隐约还有人在向他们招手。
魏央看到张经理,感觉异常的亲切,看到对方后,招手试图引起注意。
张经理看到满满三缆车人之后,激动地快要哭出来,连忙领着一队人迎了上去。
到了休息厅,尽管有惊无险,但是警员还是按规定向魏央他们盘问整个事件的过程。
问到李铁谎报和言灵洞的时候,这群小保安却默契的噤声,然后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魏央。
警员纪录的笔停下,他们也狐疑地看着魏央。
魏央挠挠头,把红毛衣放在桌子上,“看我干嘛?照实说啊!”
“是是是!”
几个小保安看了一眼红毛衣,疯狂地点头,然后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胡诌。
一群人七嘴八舌把警员的头都说大了,后者简单地记录了几条重点就走了。
“等等警官!”魏央一溜烟拦在门前。
他摆出一幅良好市民的样子,“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向您举报!”
警员来回向下扫了扫魏央,“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们要是再自导自演,别怪我不留情面!”
毕竟对方今晚报了个假警,他难免有些怀疑是对方的神经出了问题。
魏央指着角落里坐立不安的丁晓强,“那个叫丁晓强的,他欺凌自己的养女,那个女孩只有八九岁,可惜最后被这个男人从缆车上逼了下去!”
“这个人是个变态,所有欺凌他养女的视频和照片还都在他的手机里存着!那些都可以作为证据!”
魏央心想,今天因为这小子差点把自己害死,我能让你好过?
丁晓强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跳起来,准备逃跑。
魏央早就料到了,他如风般迅速,直接将对方扑倒在地,膝盖狠狠压着他的后背,发泄自己今晚的愤怒!
警员反应很快,他们上前帮助魏央控制住丁晓强,然后将手机从他的身上搜了出来,放进了证物袋中。
“先生,看来今晚你要跟我们回警局了。”
“没问题。”魏央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钟,一天之内去两趟警局,想想那都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完成一件事。”
警员点头表示同意,押着满脸怨毒的丁晓强上了警车。
魏央来到像刑满释放一样开心的张经理面前,还没开口,对方就已经心领神会。
“今晚多亏魏小兄弟了,要不是你,我这园区经理的职位可就没咯...”
张经理亲切的拉着魏央的手,然后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在保险柜上输入密码,满面红光,“小兄弟别客气,需要多少尽管开口。”
保险柜打开,一层是文件,二层则是十几螺的现金。
“小兄弟要是拿我当朋友,就不要客气,你说多少,我张志才就给你拿多少!”张经理拍着胸脯。
魏央看着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他觉得这些金钱比怨念更容易迷昏头脑,他让唐若雪将毛衣缩成一个袋子。
他撑了撑手中的“红袋子”,将口水憋回去,“不劳烦您动手,我自己拿就行了。”
说完,魏央在张经理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自己轻车熟路地把现金一摞摞地扔尽了了袋子里,如同一个没戴面罩的银行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