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秋内心刮起大风,尤其凌乱,和他相似的小公子他不是没见过,像苏长容,尤为懂事,还有街上那些,有的人在他这样年纪,孩子气已经消失得差不多,这一朵,简直是一朵纯真的奇葩。
八宝好像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小脑袋垂着,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握住它命运的后脖子的人,见那气鼓鼓的脸还没消,便小心地晃荡起下半身,完美地勾住,再乖乖趴在他手臂上,发出嗯嗯的兽鸣。
苏合香笑着给这两宝打圆场,道:“阿通是要来听书吗?反正姐姐也无聊的紧,下面的书我也听得差不多,要不阿通也给姐姐讲讲你游历见过的故事呗!”
白通一听,立马喜笑颜开,把八宝往广袖里一塞,便开始自己滔滔不绝的演说,“苏姐姐,你这可是找对了啊!我恰好才和小叔游历回来,我正愁没地方说我这些奇闻异事呢!要说我啊,那可是江湖小百晓生,天桥路路通!”说着,便特别自觉地把汉宫秋原先坐的位子抢占,八宝在袖子中好容易钻出个头,又被他塞了进去。
被挤走的汉公子,默默为受此“酷刑”的八宝叹息,自个儿在旁边又找了个凳子过来坐下,听这路路通裹脚布般又臭又长的故事,开始一顿猛夸如何凶险,胡地怎般野蛮,自己小叔又如何英勇,自己如何机智诸如此类,等了半天,看着八宝多次越狱失败,才听到了些有用的好玩的,像那刮眉怪,据说碰到它的人,每天早上醒来,眉毛都会少一边,即一边粗,另一半边却被刮得干干净净,还有某个地方,传闻到那里去的人,回来都精神失常,更多的,却是回不来了,曝尸荒野,而他小叔却全身而退……
如此这般,除了前半部分完全可以砍掉外,总体上在场倒着实是听得津津有味。总之结局还是很美好的,至于那八宝粥……哦不,八宝,除了用眼神给它勇气,再没有别的。
一夜安好,甚为愉快,但回来之后第二天一早,苏合香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一步也没有踏出过,汉宫秋本想靠着“晨起暮安,寸步不离”的坑进去瞧瞧,却被门口的灵素一口回绝,任他舌灿莲花,说不,还真的就是不!
他只好退回自己的小屋,瞧着昨天扫购的玩意,开心的研究起来它的做法,想着自己要是有孩子了,一定要亲手给他做一个,两个,五个十个,只要他要,他便给。
外面春华和别的丫头小声讨论着大堂那边发生的大事,说是原来在府里呆了好几年的丫头杜鹃,为了爬上枝头,出卖了大小姐和二老爷,现在已经被杖责八十,赶出府去再不得出现在苏家人面前……
汉宫秋边听边拆东西,他从来没有过玩具,回想以前,似也没有像这半月来活得开心,所以这人啊,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忘了今夕是何夕,一抬起头,就发现月光都照在窗柩上,白绵绵的,柔软清凉。
汉宫秋想起白天春华她们提到的杜鹃,八十杖,打完后怕也是进了乱葬岗,还谈什么出现不出现的问题。府中也有人觉得太过严厉,但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残忍与否,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试想,如果杜鹃要做什么直接要命的事,苏家上下百口人,全都给陪葬,那就不是八十杖能解决的事,所以,这惩罚,更多是杀鸡儆猴。
书房那边灯光已经亮起,灵素已经在那里守了一天,如今终于累得打瞌睡。
汉宫秋提着灯小声推门进去,屏风后面没了声息,走过去看,发现苏合香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一旁的桌子上,呼吸浅浅,似乎是睡着了。他只好将旁边的披风拿来给她盖上,然后来到那合并的长桌面前。两台桌子合并也放不完那上面铺的画纸,画纸一端垂在地上,另一端还卷成一大卷,他大致看了一眼,这画,像极了自己藏书阁里的一幅珍藏,上面明确标识了岛屿、航线、沿岸海国等,只是,才完成了一半,内容也不尽完善,画卷另一半还空着。
思索片刻,汉宫秋提起笔沾墨,顺着苏合香的笔墨往下画,将记忆中的东西一一补齐,但鬼使神差的,故意将秘岛遗漏了,不要问原因,他只是觉得,不画最好。
等补完,边上的蜡烛蜡泪已经滴了一地,汉宫秋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脖子和手腕,才将画小心吹干,然后慢慢把它卷起,放在桌案上。一回首,披风里空荡荡,他险些吓了一跳,镇定片刻,大步过去一看,才在披风下发现了那个小小的娃娃。
正是当初那个在岛上,靠着汉宫秋睡觉的那个!!
果然,他就说,这个猜测虽然大胆,但不妨试试,万一真的成功了呢?果不其然,被他发现了,苏合香的怪病就是会不定时变成幼儿!
也不怪别的医士无用,这病明面上瞧不出来,而敢冒着风险来观察苏家嫡小姐的,目前为止也就独独他一个,毕竟这件事,干不好,后面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汉宫秋心里打着小九九,能把人变小的病症,是真没看过,不救吧,苏合香这半月来对他也是极好的,救吧,又一时没有个头绪。
思考了半天,他决定出门把灵素拉进来,让她把她家小姐抱回去。
灵素见汉宫秋从这扇门出去,简直是见鬼似的,等他把她家小姐的缩小版指给她看时,那表情已经不是见鬼能形容,沉默半晌,才对汉宫秋鞠躬致谢,“先生,多谢了,若是换了旁人,不是逃跑就是出去宣扬,先生如此,灵素在此替小姐和老爷谢过,但也恳求先生,能尽力为小姐医治!”
说着就要跪下,汉宫秋连连扶起,免了这一拜。
半晌,看着灵素真挚无辜又小心翼翼的眼神,他只好应承:“我尽力便是!”